秋意渐深,家属院里的梧桐叶片片转黄,在带着凉意的风中打着旋儿飘落,铺满了碎石小径。白日里,阳光尚存余温,但一到傍晚,那股属于北方的、干爽的冷冽便悄然弥漫开来。
流言,如同季节更替时的一场短暂风寒,在陆景渊明确且强势的态度下,表面上似乎真的偃旗息鼓了。王娟那伙人再聚在一起时,声音低了许多,眼神也收敛了些,至少不敢再明目张胆地指指点点。陈大川依旧每日例行汇报,内容却从“又听到些闲言碎语”变成了“一切正常,没听到什么动静”。
这种平静,像一层薄冰,覆盖在看似无恙的湖面上。
陆景渊站在办公室的窗前,望着楼下操场上正在进行队列训练的新兵。他的眉头习惯性地微锁着,并非为了眼前的训练,而是为了家中那个牵动他所有心神的人儿。
林悦儿那边,兄长林营长亲自来道过歉,表态会严加管教。林悦儿本人也确实沉寂了一段时间,不再往家属院跑,文工团的演出也推了几场。但陆景渊心里清楚,这种沉寂并非悔悟,更像是毒蛇在攻击受挫后,盘踞起来,等待着下一次更致命的机会。他了解林悦儿那被宠坏了的、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他亲自敲打过林营长,已是极限,不可能真的对一个女人,尤其是背景不简单的女人,采取更过激的手段。他能做的,唯有更加严密地守护好自己羽翼下的那一方天地。
想到苏星澜,他冷硬的眉眼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
这段时间,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变化。那种变化并非源于记忆的恢复——她依旧对过去一片空白,对外界常识懵懂——而是源于一种日渐加深的、无声的依赖。
她清醒的时间依然不规律,但每次醒来,那双清澈的眼睛在房间里逡巡时,第一个寻找的,必然是他的身影。如果他不在,她会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安静地等待,像一只守着巢穴的幼兽。直到听见他开门的声响,那双眼眸才会瞬间被点亮,虽然她不会像普通孩子那样扑上来,但那细微的眼神变化,足以熨帖陆景渊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她开始习惯他的气息,他的触碰。为她梳理有些打结的长发时,她不会再像最初那样身体僵硬,而是会微微偏过头,方便他的动作。夜里,他依旧睡在客厅的行军床上,偶尔起身去查看她,她会无意识地朝着他所在的方向蜷缩,仿佛那样更能获得安全感。
这种依赖,悄无声息,却沉重地撞击着陆景渊的心防。最初收留她,是出于军人的责任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悯。后来,是她身上种种谜团引发的探究,以及那份超越年龄的脆弱与坚韧交织带来的触动。而现在,他清楚地意识到,那份感情早已变质。
它不再是简单的同情或责任。当他看着她安静睡颜时会感到心安,当她用那种纯粹信任的眼神望着他时会心跳失序,当想到任何潜在威胁可能伤害到她时会涌起毁天灭地的怒意……这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一个他从未预料,却已然深陷其中的事实。
他,陆景渊,这个在战场上冷硬如铁、生活中近乎孤僻的男人,对这个来历成谜、行为古怪的小丫头,动了心,生了情。一种想要将她永远纳入自己羽翼之下,不容任何人觊觎、伤害的,属于男人的,深沉的爱恋。
这个认知让他自己都感到震撼,却并不排斥。仿佛他冰冷有序的世界里,本就该有这样一个特殊的存在,打破一切常规,带来混乱,也带来前所未有的生机与牵绊。
他转身离开窗边,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是该回去了。不知她今天醒了没有。
宿舍里,苏星澜正坐在窗边的小板凳上,手里拿着陆景渊给她的一本《红星画报》,目光却落在窗外渐渐沉落的夕阳上。
金色的余晖为她白皙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她的能量核心在缓慢而稳定地恢复着,虽然距离完全苏醒还遥遥无期,但那种时刻萦绕的、仿佛随时会湮灭的虚弱感减轻了不少。她知道,这很大程度上得益于这个稳定、安全的环境,以及……那个被称为“大叔”的男人。
在她混乱的、碎片化的认知里,“陆景渊”这个名字,与“安全”、“能量源”、“庇护所”、“指令发布者”等多个标签紧密相连。最近,似乎还多了一个模糊的、尚无法准确定义的标签,关联着一种让她感到“舒适”与“安心”的暖意。
她不太理解这种复杂的情感映射,只是本能地趋向于这种能让她核心程序稳定运行的“环境变量”。因此,她会下意识地寻找他,确认他的存在,仿佛那是她在这个陌生时空里唯一的坐标锚点。
门外传来了熟悉的、沉稳的脚步声。
苏星澜立刻转过头,视线精准地投向门口。
钥匙转动门锁,陆景渊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带着一身室外微凉的秋意。
“醒了?”他看到窗边的她,声音自然而然地放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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