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口城东税关的后堂,弥漫着劣质烧酒和油腻饭菜的气味。王扒皮满面红光,唾沫横飞,正对着阴沉着脸的监察御史崔炎,手舞足蹈地描述着昨日的“奇遇”和那件“刀枪不入”的宝甲。
“……崔大人!您是没亲眼看见!那箭,‘咻’地一下,就从那山坡上射过来,快得跟鬼影子似的!不偏不倚,正扎在这甲的心口窝子上!” 王扒皮激动地拍着摆在崔炎面前条案上的那件乌沉沉的皮甲,箭杆还插在上面,兀自显眼。“您猜怎么着?嘿!就进去这么一点点!” 他用手指比划着一个很小的深度,“箭头卡得死死的,愣是没透过去!那放冷箭的贼子,估计都看傻眼了!”
崔炎没说话,只是用他那双阴鸷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件皮甲和上面的箭。他伸出苍白的手指,轻轻抚过箭杆周围的甲片。触手冰凉坚硬,带着一种非皮非革的奇异质感。箭镞周围的甲片有明显的凹陷变形,但整体结构确实没有崩裂穿透的迹象。他昨日就听王扒皮吹嘘过,本以为是这蠢货夸大其词,或是中了商人的障眼法,但眼前这支货真价实的羽箭和甲上的创伤,却做不得假。
“那商队呢?” 崔炎的声音像冰碴子。
“放…放走了啊!” 王扒皮一愣,随即赔笑道,“大人您想,那贼人放冷箭,说不定就是冲着这宝贝来的!卑职想着,宝物不能有失,就…就先把甲留下了,让他们赶紧滚蛋,免得再引来强人,给关卡惹麻烦不是?” 他巧妙地把自己贪图宝甲的行为说成了顾全大局。
崔炎冷哼一声,显然不信他的鬼话,但也没深究。他的注意力完全被这件奇特的甲胄吸引了。作为监察御史,他见过无数铠甲,从简陋的皮甲到精良的明光铠,但眼前这件,风格诡异,质地更是闻所未闻。那商队自称来自建康“万隆皮栈”?崔炎心中冷笑,建康的皮货商他门儿清,绝无可能有这等东西。此物来历,大有问题!
“刀枪难入?” 崔炎的手指敲击着条案,发出笃笃的轻响,目光扫过王扒皮和侍立一旁、同样一脸好奇的几个税丁,“寻常箭矢,力道有限。若遇强弓硬弩,又当如何?”
王扒皮一滞,他哪懂这个,只能含糊道:“这…这宝甲如此神异,想必…想必也是不惧的?”
“不惧?” 崔炎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弧度,“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便知。” 他猛地提高声音,“来人!”
“在!” 两个亲兵应声而入。
“去军械库,调一架三石破甲弩(一种威力较大的弩),再取三支破甲锥箭(带三棱倒刺的专用破甲箭镞)!到后面校场候着!”
王扒皮和税丁们脸色都是一变。破甲弩!那可是能洞穿寻常铁甲的凶器!用这玩意儿来试?万一给射穿了,这宝贝可就毁了!
“大人…这…这太贵重了…” 王扒皮心疼得直抽抽。
崔炎冷冷瞥了他一眼:“若真是神物,何惧一试?若是赝品,毁了便毁了,留着何用?” 他起身,示意亲兵抱起那件插着普通羽箭的皮甲,“走!”
税关后面有一小片空地,权作校场。一架结构粗壮、绞盘上弦的三石弩已被架设好,寒光闪闪的破甲锥箭搭在箭槽上,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杀气。几个税丁和闻讯赶来的低级军吏围在远处,交头接耳,既好奇又带着几分看热闹的心态。
“挂起来。” 崔炎指着校场尽头用来挂箭靶的木架。
亲兵将那件皮甲(连同那支普通羽箭)挂在了木架上,乌沉沉的甲身在暮色中显得格外诡异。
“装箭!上弦!” 崔炎命令。
两名强壮的亲兵立刻转动绞盘,粗壮的弩弦在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中被缓缓拉开,扣紧在悬刀上。弩臂因巨大的张力而微微震颤。持弩的亲兵屏息凝神,三点一线,瞄准了百步外(约70米)木架上那件皮甲的胸口位置——正是昨日被普通羽箭射中的凹陷处附近!
围观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王扒皮更是紧张得手心冒汗,死死盯着那件寄托了他升官发财美梦的“宝甲”。
“放!”
崔炎一声令下!
“嘣——!!!”
一声沉闷如巨木断裂般的巨响!破甲锥箭化作一道模糊的黑影,撕裂空气,带着刺耳的尖啸,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撞向目标!
“砰!!!”
一声远比昨日响亮十倍的撞击巨响传来!木架剧烈摇晃!烟尘弥漫!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锁定在烟尘中的目标上。
烟尘稍散。
只见那支威力巨大的破甲锥箭,其狰狞的三棱箭镞,赫然已经穿透了皮甲!箭杆没入近半!箭尾犹自剧烈震颤!
王扒皮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完了!我的宝甲啊!”
然而,崔炎却猛地踏前一步,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精光!他看得分明!
那箭,确实穿透了!但仅仅是箭头穿透了最外层那乌沉沉的特殊皮料! 在皮料之下,赫然露出了一片闪烁着冷硬金属光泽的内衬! 那破甲锥箭威力无匹的箭头,正死死地钉在那片金属内衬上,入肉(铁)…竟只有浅浅的一小截! 整个箭身的大部分力量,都被那层坚韧的皮料和这层匪夷所思的坚硬内衬消耗殆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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