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旌映长安：从北府小卒到天下共 第415章 枢机会议

洛阳紫微殿，经宫人连日洒扫整理，虽梁柱间的刀痕箭孔犹在，御座屏风上的破损处尚未来得及完全修补，但那股弥漫不散的血腥与硝烟气已被淡淡的檀香驱散。殿内中央，巨大的沙盘已然焕然一新，清晰地标注着以洛阳为中心的中原山川河流、城郭坞堡。沙盘周围，北秦王朝的核心人物济济一堂。

皇帝陈衍端坐于御座之上，未着朝服，仅一身玄色常服，目光沉静地扫视着沙盘和麾下的文武重臣。左侧以尚书令崔浩为首，簇拥着几名重要文官及书记员；右侧则以大将军王镇恶为首，独孤信虽远在河北，其副将亦代表列席，另有数名高级将领肃立。慕容月亦在一旁设有席位，负责记录与后勤相关的决议。气氛庄重而务实。

“诸位，”陈衍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洛阳已下，拓跋焘北遁，此乃我将士用命，血战之功。然，今日召诸位前来，非为庆功，乃为议今后之事。”

他目光转向崔浩：“崔卿，且为诸卿析说当前局势。”

崔浩拱手一礼，手持细长木杆，指向沙盘：“陛下，诸位同僚。我军虽克洛阳，威震天下，然放眼四周，远未到高枕无忧之时。”木杆在沙盘上划出一个大圈，“请看，洛阳虽为我所得，然这河南之地，西起潼关，东至淮泗，北抵大河，南界荆襄，其间州郡，明面归附者不过十之三四，余者或仍悬北魏旗帜，残军据城而守；或为地方豪强、坞堡宗帅所据，拥兵自重，首鼠两端；更有甚者，虽口称归顺，实则观望风色，心怀叵测。”

木杆重点点了几处：“如荥阳、虎牢之险，仍有魏将死守；颍川、汝南一带，坞堡林立，互通声气；淮北诸城，更是接近南朝，心思难测。此皆为我腹心之患，若不尽早铲除梳理，一旦北方拓跋焘缓过气来，或南朝北上插手，则这些势力必成内应，洛阳危矣，中原恐再生动荡！”

众将闻言，面色皆凝重起来。攻克洛阳的喜悦被现实的严峻所冲淡。

王镇恶沉声道：“崔尚书所言极是。末将近日清理洛阳周边，已遭遇数股魏军溃兵与豪强武装袭扰，虽不成气候，却如蚊蝇叮咬，烦不胜烦，亦牵制我军精力。”

陈衍微微颔首：“故此，朕以为，当下之要，非急于乘胜北上，直捣平城，亦非即刻南下，饮马长江。当务之急，乃巩固根本，彻底消化这中原腹地！”他手指重重敲在沙盘上的洛阳位置，“以此为中心，犁庭扫穴，涤荡秽瑕，将河南、淮北之地，真正变为我大秦稳固之基，进可攻退可守之枢机！”

他目光锐利地看向众臣：“下一步战略目标，便是彻底肃清中原残敌，招抚四方，建立有效统治，将诸占区连成一片，使我军再无后顾之忧！”

“陛下圣明！”崔浩率先附和，“稳扎稳打，根基深厚，方是王霸之业正道。”

“如何施行，还请陛下明示！”众将齐声道。

陈衍站起身，走到沙盘前，接过崔浩手中的木杆：“朕意，兵分数路，以洛阳为心，向四方辐射扫荡，同时进行。”

“王镇恶听令！”

“末将在！”王镇恶踏前一步，甲叶铿锵。

“命你总揽洛阳卫戍及京畿周边清剿事务。坐镇中枢，协调各路，确保洛阳万无一失，并负责扫清洛阳至虎牢、成皋一线障碍，打通东出之门。”

“末将遵旨！”

“张骜听令！”

“末将在！”

“命你率本部兵马，并增调骑卒五千，向西扫荡，收复弘农，逼近潼关，震慑关西，确保我与关中联系畅通。”

“得令！”

“李奕听令！”

“末将在！”

“命你率军向南，经略汝颖，招抚坞堡，剿灭顽抗之敌，兵锋遥指荆襄，防范南朝。”

“遵命！”

一道道命令清晰下达，数支精锐兵团的任务被明确标注在沙盘上，如同以洛阳为心脏，向四周伸出的强有力的臂膀。

接着，陈衍目光转向代表独孤信的副将：“独孤将军处，情况如何？”

副将躬身禀报：“回陛下，独孤将军已稳固邺城及周边要地，但河北魏军残部与一些豪强仍在抵抗，将军兵力颇感吃紧，且与洛阳音讯难通，不知陛下宏图。”

陈衍沉吟片刻，决断道：“需立刻与独孤信取得联络，令其知晓洛阳大捷及朕之方略。传令，选派一队精锐骁骑，携朕之手谕及详细计划，多备快马，不惜代价，突破一切阻隔，务必抵达河北，面呈独孤信！”

“着手谕中，明令独孤信：其一，稳固现有地盘，清剿境内之敌，不必急于求成。其二，伺机派遣偏师，西出滏口陉，攻略河南北部之汲郡、河内等地，与王镇恶东出之师形成夹击之势，共定中原！”

“是！末将立刻去选派人手！”一名负责军情的将领领命。

最后，陈衍看向崔浩及文官集团：“军事清剿为其一，收拢人心亦不可缺。着中书省即刻草拟招降檄文，公告四方：凡弃暗投明者，既往不咎，且有封赏；凡执迷不悟者，天兵一到，齑粉不留。檄文要明我大秦正统，揭露北魏之失，许以太平之愿。大量抄写，遣能言善辩之士，分送各州郡、坞堡！”

“臣，遵旨！”崔浩躬身领命，“必使檄文所至，人心动摇。”

会议持续了近两个时辰，各项细节逐一议定。当众臣领命而去，大殿内重归寂静时，陈衍独自站在沙盘前，目光再次掠过那广袤的中原大地。

战争的焦点，从一座城市的存亡，转向了一片广阔土地的征服与消化。他知道，这场“巩固中原”之战，其复杂与艰难，或许并不逊于攻取洛阳。这不仅是军事上的扫荡，更是政治、人心的较量。北秦这辆战车，在经历了巅峰一战后，开始了新一轮更加精细、却也至关重要的运作。蓝图已绘，只待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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