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府军的旌旗,如同蔓延的赤潮,终于涌至洛阳城下。
这座曾为东汉、曹魏、西晋国都的千年古城,历经战火兴衰,此刻再一次被战争的阴云笼罩。高大的城墙依旧巍峨,护城河水波暗沉,仿佛映照着无数过往的刀光剑影。然而,城头守军的脸色,却与这坚固的城防形成了鲜明对比。
恐慌,如同无声的瘟疫,在守城的后秦军中迅速蔓延。
王懿献成皋关投降的消息,早已如同重锤,砸碎了许多守军最后一丝战心。随后,河南郡县望风披靡的噩耗不断传来,更让洛阳变成了一座孤岛。如今,当他们真正看到城下那无边无际、军容鼎盛的北府大军时,最后一点侥幸心理也彻底破灭。
北府军的营寨连绵数十里,刁斗森严,号令分明。一队队精锐士卒盔明甲亮,操练之声震天动地。尤其是那庞大的舟师舰队在洛水、伊水上游弋,高大的楼船如同水上城堡,投石机狰狞的臂杆令人望而生畏。还有那些阵型严整、配备了古怪马具的北府骑兵,来回巡梭,马蹄声如闷雷,显示着对方已非昔日只会步战的军队。
“看……那就是晋军的‘鬼炮’!听说能砸塌城墙!”
“他们的箭矢像蝗虫一样,射得又远又狠!”
“还有那些船……我们如何能敌?”
城垛之后,羌人士兵和被迫协防的胡人、汉人士卒窃窃私语,声音发颤。军官们厉声呵斥,却难以完全压制住越来越浓的恐惧情绪。许多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东方,那是长安的方向,但除了晋军的营垒,什么也看不到。
城中气氛更是压抑得令人窒息。市井萧条,百姓闭户。后秦委任的洛阳守将姚洸(姚兴之侄)虽欲效死力战,但军心已乱。他麾下的将领也各怀心思:羌族将领担忧城破后族裔的命运,汉人出身的军官则难免想起“正朔所在”,暗中思忖后路。王懿的榜样就在眼前,是殉葬一个内部倾轧、前途暗淡的胡人政权,还是投效一个如日中天、似乎能重振汉家声威的新主?这个念头在许多非羌人核心的将领脑中盘旋。
姚洸试图提振士气,杀了几名散播恐慌言论的士兵,又下令将城中存粮集中分配,以示坚守决心。然而,高压手段反而加剧了 hidden 的怨愤和不稳。夜里,时常有军士或小吏试图缒城而下,投奔晋营,虽多数被巡哨发现射杀,但逃亡之风却难以遏制。
北府军并未立刻发动猛攻。刘裕深谙“攻心为上”之理。他令大军每日鼓噪操练,展示军威;又让王懿等降将乘马至城下,现身说法,呼告守军“弃暗投明”;还将劝降书信射入城中,言明只罪首恶,协从不问,许诺保全城中百姓性命财产。
每一封箭书射入,都在守军本就脆弱的心灵防线上凿开一道裂痕。每一次看到王懿安然无恙、甚至颇受礼遇地出现在城下,都在瓦解着他们拼死抵抗的意志。
洛阳这座雄城,从外部看依旧坚固,但其内部,人心的城墙正在一块块地崩塌。恐惧、绝望、彷徨、算计……种种情绪在城中发酵、弥漫。
陈衍随军驻于城外,仰望着暮色中洛阳城巨大的黑色轮廓,心中亦是感慨万千。这座承载了太多华夏文明记忆的古城,即将再次经历战火洗礼。他不知道破城之时会是怎样的景象,只希望刘裕的怀柔策略能真正起作用,减少一些无谓的杀戮。
他也看到了北府军强大武力和政治攻势结合所带来的巨大威慑。技术、权谋、军力,如同三股绞合的铁索,死死地套在了洛阳的脖颈上,越收越紧。
城中守军的每一次恐慌的张望,每一次绝望的私语,都是这绞索收紧时发出的声响。陷落,似乎已成定局,区别只在于是以血火焚城的方式,还是以人心瓦解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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