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玄授首,枭雄伏诛。然而,树倒猢狲散,其庞大的残余势力并未随之烟消云散。桓玄之侄桓振收拢了部分最死硬的残兵败将,退守至长江中游一处地势险要的水寨——西塞山龙王寨。此寨依山傍水,三面环崖,仅有一条狭窄水道进出,易守难攻。寨内存有桓玄早年囤积的部分粮草军械,桓振更是裹挟了附近大批船民工匠,凭借地利和水军优势,负隅顽抗,如同一颗顽固的毒钉,死死楔在北府军西进或南返的要冲之上。
刘裕主力急于返回建康稳定大局,镇压蠢蠢欲动的门阀和潜在的割据势力,只留下何无忌率一支偏师清剿桓振残部。然而,西塞山龙王寨地形险恶,桓振龟缩不出,北府军数次强攻皆因水道狭窄、寨墙坚固、守军顽抗而损兵折将,进展缓慢。更糟糕的是,连日的暴雨和潮湿闷热的天气,加上连续征战、伤员众多、卫生条件恶劣,一场可怕的瘟疫,如同无声的幽灵,悄然在北府军前锋营地中蔓延开来!
营地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死寂和浓重的草药味中。往日喧嚣的操练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营帐内此起彼伏的、痛苦的呻吟和剧烈的咳嗽声。随处可见用石灰圈出的隔离区,焚烧艾草和病人衣物的浓烟终日不散,却依旧驱散不了空气中弥漫的、若有若无的尸臭和疾病的气息。
军医营帐内,陈衍掀开帘子,一股混合着血腥、脓液和草药的味道扑面而来。里面挤满了高热不退、浑身布满紫黑色斑块(类似鼠疫或斑疹伤寒症状)、剧烈咳嗽甚至咯血的士兵。病床间穿梭的医官和护理兵个个面带菜色,眼神疲惫绝望。一个年轻的士兵突然剧烈抽搐,口吐白沫,在医官的按压下,挣扎了几下便没了声息,被迅速用草席卷起抬走。
“将军……又死了三个……”负责军医营的老医官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疲惫和无力感,“药……快没了……隔离也没用,染病的人越来越多……照这样下去,不用桓振来攻,我们自己……”
陈衍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人间地狱。他虽通晓一些现代医学常识,但在缺医少药、病原不明的古代瘟疫面前,个人的知识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士兵们眼中那对死亡的恐惧和对生的绝望,像针一样刺着他。
陈衍独自一人站在江边高地,任凭带着水腥气的江风吹拂。他的目光,死死盯着下游远处,那隐约可见的、扼守水道的西塞山龙王寨轮廓。桓振的旗帜依旧在寨墙上飘扬,挑衅着北府军的威严。
瘟疫的蔓延速度远超他的想象。强攻?伤亡无法承受,且可能将瘟疫带入寨中,引发更不可控的后果。围困?寨内存粮未知,而北府军自己的军心和补给线在瘟疫的侵蚀下,随时可能崩溃!时间,站在了桓振那一边!
绝望之中,一个冰冷、残酷、带着地狱气息的念头,如同毒蛇般悄然爬上陈衍的心头。他看着脚下奔腾不息、流向西塞山龙王寨方向的长江之水,一个利用天灾、驱役亡魂的毒计逐渐成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来人!”陈衍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将军!”
“传令:一、秘密收集所有死于瘟疫的兵卒尸体!不得焚烧掩埋!二、征调所有能找到的空船、破船,越大越好!三、准备大量生石灰、粗麻绳、桐油!四、挑选五十名……已染疫但尚能行动的死士!执行此令者,三倍军饷抚恤其家!违令者,斩!”
命令的内容让传令兵脸色瞬间煞白,但他看着陈衍那双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眼睛,不敢有丝毫犹豫:“诺!”
这是一个远离主营的、被芦苇荡遮掩的隐秘河湾。月光惨淡,照在江面上,泛着幽冷的粼光。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生石灰味和……掩盖不住的尸臭。
河面上,静静停泊着二十余艘大小不一的船只。有破旧的渔船,有废弃的货船,甚至有几艘缴获的桓楚小战船。此刻,这些船只被粗大的麻绳紧紧捆绑在一起,首尾相连,形成了一支诡异的“船队”。
船队的甲板上,堆满了用草席、破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物体——那是死于瘟疫的北府军士兵的尸体!一具具,一层层,密密麻麻地堆叠着,如同货物。浓烈的生石灰被撒在尸体堆的缝隙和表面,形成一片片刺目的惨白。五十名被挑选出来的、已经出现明显瘟疫症状(高热、咳血、皮肤斑块)的北府军死士,默默地站在船队最前方的几艘船上。他们眼神空洞,脸上带着病态的潮红,咳嗽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他们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回来,但三倍抚恤的承诺和对桓振的刻骨仇恨,支撑着他们完成这最后的使命。
陈衍站在岸边一艘小舟上,最后检查着船队的布置。桐油被小心地涂抹在捆绑船只的麻绳关键节点和船帆上。他走到那些死士面前,没有多余的安慰,只有冰冷的命令:
“顺流而下,目标——西塞山龙王寨!靠近水寨,点燃引火绳!然后……跳江!能活,是你们的造化;不能活……你们的家小,北府军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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