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蜂与磷火焚毁了桓玄残军最后的气力和组织度,却未能彻底将其歼灭。在付出惨重代价后,桓玄在少数死忠亲卫的拼死保护下,带着不足千人的残兵,如同惊弓之鸟,一头扎进了更加险峻、更加人迹罕至的荆山支脉深处。他们利用熟悉地形的优势,在狭窄的谷道、密林和溶洞间亡命穿梭,企图甩掉身后的追兵。
北府军的追击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连日急行军、连续恶战,尤其是瓮城雷殛和毒粮焚营这两场超越常规、精神冲击巨大的胜利之后,士兵们的体力和精神都已濒临极限。山高林密,道路崎岖难行,桓玄残军化整为零,如同滑溜的泥鳅,追之不及,围之不住。更要命的是,补给线在崇山峻岭中被拉得细长脆弱,粮草和药品开始出现短缺,伤兵数量不断增加。一股焦躁和疲惫的情绪,如同瘟疫般在追袭的前锋部队中蔓延。
“报——!前方鹰愁涧发现桓玄踪迹,但其据险而守,强攻伤亡必重!”
“报——!西侧断魂崖发现小股敌军,疑为疑兵!”
“报——!粮队遭山民袭扰,损失部分辎重!”
中军临时搭建的简陋营帐内,刘裕听着接连不断的军报,眉头紧锁。何无忌、刘毅等将领也难掩疲惫和烦躁。桓玄已成强弩之末,但藏身于这莽莽群山之中,就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再这样拖下去,北府军的锐气将被这无尽的追逐和恶劣的环境消磨殆尽,一旦桓玄得到喘息之机,或者有外部势力介入(如盘踞蜀地的谯纵),后果不堪设想。
“不能再这样耗下去了!”刘毅一拳砸在粗糙的木案上,“必须逼他出来!或者……吓破他的胆!”
“逼?怎么逼?他缩在老鼠洞里!”何无忌烦躁地搓着脸,“强攻险隘,拿兄弟们的命去填?不值当!”
营帐内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疲惫和焦灼如同无形的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
就在这时,营帐的布帘被掀开,陈衍走了进来。他一身尘土,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倦色,但眼神却异常明亮,仿佛燃烧着某种奇异的火焰。他手中没有地图,也没有军报,只拿着几片厚实的、浸染过某种液体的黄褐色纸片和几根削好的竹篾。
“大将军,诸位将军,”陈衍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给我三百人,一夜时间。我让桓玄……自己从老鼠洞里爬出来。”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经历了瓮城雷殛和毒粮焚营,没人再敢轻视这个年轻人看似天方夜谭的想法。
“阿衍,你有何计?”刘裕沉声问道,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希望。
陈衍将手中的纸片和竹篾放在案上:“疲兵之计,攻心为上。桓玄已成惊弓之鸟,草木皆兵。我们……就给他造一片‘兵’!”
他拿起纸片和竹篾,手指翻飞,动作娴熟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很快,一个简陋却栩栩如生的人形骨架在他手中成型。竹篾为骨,撑起躯干四肢;厚实的、浸染过桐油和赭石粉(使其呈现类似皮甲的颜色和一定防水性)的纸片被巧妙地糊在骨架上,形成躯干、头盔和简易的护肩、护臂轮廓;再用墨笔简单勾勒出五官和甲片纹路。一个高度接近真人、在昏暗光线下足以以假乱真的“纸甲兵士”,便赫然立在众人面前!
“纸甲人?”何无忌瞪大了眼睛。
“不错!”陈衍拿起这个轻飘飘的“士兵”,目光锐利如鹰,“此物制作简易,材料易得(山中多竹,纸可由树皮、破布等捣浆制成)。三百人,一夜之间,足以赶制三千之数!”
他走到营帐门口,指向远处一座扼守着桓玄残军可能潜藏山谷出口的、相对平缓但视野开阔的山头——落鹰坡:
“将此三千纸甲人,趁夜色秘密运上落鹰坡!以竹竿为支架,使其如真人般‘站立’于山坡之上,间隔排布,形成阵列!再于阵列之中,分散布置火把、旗帜(可制作简易假旗),并派少量士兵藏于阵后,不时擂鼓、呐喊,制造动静!”
陈衍的声音带着一种洞察人心的冰冷:“桓玄已成丧家之犬,其残兵更是惊弓之鸟!当他们在黎明或薄暮时分,抬头望见对面山头突然‘冒出’数千严阵以待、旌旗招展的‘伏兵’时,会作何想?”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帐中诸将,一字一句道:
“他们会认为,北府军主力已神兵天降,彻底封锁了他们的所有退路!瓮城雷殛的恐惧,毒蜂磷火的噩梦,会瞬间击垮他们最后一丝侥幸!恐惧会像瘟疫一样蔓延!他们会彻底崩溃,不顾一切地试图从其他他们认为‘尚未被封锁’的方向突围!而那里……”
陈衍的手指重重戳在地图上一个预设的、相对开阔但利于北府军伏击的谷口——鬼哭峡:
“便是我们真正的猎场!”
营帐内再次陷入寂静,但这次,寂静中充满了震惊和重新燃起的战意!用纸片和竹篾,造出三千“伏兵”?这简直是匪夷所思!但细细想来,却又如此精妙地抓住了敌人最脆弱的心理!疲惫不堪的北府军,此刻最需要的,不正是这样一场不战而屈人之兵、以最小代价换取最大战果的计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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