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天台上,青铜巨鼎的残骸冒着青烟,混合着香灰与血腥的污秽气息弥漫不散。桓玄被侍卫搀扶着,衮冕歪斜,脸上被碎片划破的伤口还在渗血,眼中是惊魂未定后的狂怒与狰狞。祭典成了天大的笑话,“天厌桓楚”的流言如同瘟疫般在目睹惨状的官员、士兵乃至宫人中疯狂蔓延。
“妖法!定是刘寄奴的妖法!”桓玄歇斯底里地咆哮,一脚踹开试图给他包扎的御医,“给朕肃清妖氛!重启雅乐!朕要告慰天地,正本清源!立刻!马上!”
他需要一个更强大、更“正统”的象征来压制那该死的“天厌”之声,挽回他摇摇欲坠的权威。还有什么比代表礼乐教化、王朝正朔的青铜编钟更合适?那套由六十四件大小编钟组成的庞然阵列,代表着天地秩序,代表着无上的皇权!
祭天台迅速被清理(鼎的残骸被草草掩盖),牺牲重新摆放(沾染了血污),乐师们脸色惨白,战战兢兢地被驱赶到编钟架旁。太常卿捧着摔裂的玉圭,声音颤抖地重新唱诵祭文。宏大的编钟阵列在乐工手中沉重的钟槌下,即将再次奏响庄严肃穆的雅乐正声。
然而,陈衍的“耳朵”早已伸到了这里。老魏,这位经历过无数战场金戈杀伐、听力在毒烟中受损却对特定频率异常敏感的老兵,正潜伏在靠近祭天台的一处宫墙阴影里。他耳朵紧贴着一根深深插入地面的空心铜管——这是陈衍设计的简易“听地器”,利用固体传声原理,能更清晰地捕捉到祭天台方向的震动和声音频谱。
“来了…”老魏独眼微眯,对着身边一个伪装成小太监的阿毛低语,“大吕、太簇…钟槌重,音沉…夹钟有杂音,铸时微瑕…夷则、南吕…音脆…”他如同一个最高明的乐师,仅凭地底传来的细微震动,就精准地报出了即将被敲响的编钟音名,甚至指出了其中几件因铸造工艺或微小损伤导致固有频率偏移的个体!这便是战场淬炼出的本能,与陈衍的声学知识结合,形成的致命武器。
信息迅速传递回隐秘陶窑。陈衍立刻行动:
精准打击方案: 不再追求单一“死亡频率”,而是针对这套复杂编钟阵列的弱点——那几件有瑕疵或频率最易被利用的钟(如老魏指出的夹钟、夷则),以及整套编钟共振时可能产生的、能引发结构破坏的特定泛音频率。
声波武器升级: 张婶带领女工连夜赶制一批特制陶埙。这批埙在原有基础上,内壁用掺入细铜粉的黏土涂抹(改变声波反射,增强特定频率输出),吹孔和音孔经过更精密的计算和打磨,确保能发出更尖锐、更具穿透力的目标音高(泛音)。同时准备了一批特制的骨哨,用于发出刺耳的、能干扰乐工和引发恐慌的尖啸音。
部署扩大化: 除了原有的“暗桩”,陈衍将目标扩大到整个建康城!利用昨夜“诛桓”巨字和神鼎自裂引发的全城骚动和人心浮动,大量简易的、只能发出单一固定音高的陶哨(类似儿童玩具)被秘密分发到可信赖的街坊、流民、甚至部分对桓楚不满的低级军士手中。指令简单粗暴:当听到皇宫方向传来连续的、奇特的埙声时,就全力吹响手中的哨子!
祭天台上,沉重的钟槌再次落下。
“铛——”
“嗡——”
“铮——”
宏大、庄重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颤抖的雅乐重新响起。桓玄强撑着站在主位,试图用帝王的威严掩盖内心的恐惧和狼狈。
就在编钟进入第二乐章,乐工敲击那件有细微瑕疵的“夹钟”时——
“呜——————!”
一声比之前更加尖锐、更加凝聚、带着金属般冰冷质感的埙音,如同来自九幽的鬼啸,骤然从皇宫西北角的观星台顶(一处绝佳的扩音位置)冲天而起!紧接着,更多经过改良的特制埙音,从皇宫内苑的假山后、水榭旁、甚至乐工队伍边缘(一名“乐工”突然掏出埙猛吹)同时奏响!它们的目标明确,音高精准地锁定了那几件有弱点的编钟和整个阵列的致命泛音频段!
刺耳的埙音瞬间撕裂了原本庄重的雅乐!编钟阵列中的“夹钟”首当其冲,在尖锐的声波冲击下,发出了痛苦的、不正常的剧烈嗡鸣,钟体肉眼可见地高频震颤!
“哐当!” 悬挂“夹钟”的木质框架榫卯处,在剧烈共振下首先崩裂!沉重的青铜钟体猛地一歪,撞向旁边的“仲吕钟”!
连锁反应开始了!
“嗡——咔!!” “仲吕钟”被撞击,自身也受到特定频率的声波冲击,钟壁上一道旧有的铸造砂眼瞬间撕裂、扩大!青铜碎片如同子弹般迸射!
“铛啷啷——!!” 更可怕的是,那些尖锐的埙音叠加在一起,形成了强大的声波场,精准地捕捉到了整套编钟阵列在特定乐章演奏时产生的、一个极其低沉却蕴含巨大破坏力的泛音频率!这个频率如同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了所有青铜钟!
“嗡……嗡……嗡……” 整个编钟阵列,无论大小,无论是否被直接针对,都开始发出同频的、令人牙酸的剧烈自鸣!悬挂它们的巨大木质钟架在共振中呻吟、扭曲、发出不堪重负的断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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