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里的汤还在微微翻滚,油星缓缓打着转,像未尽的絮语。陈砚舟凝视着那点微光,手中的锅铲轻轻敲了下灶沿,声响不大,却让整个后厨安静了一瞬。
门被猛地推开,冷风裹挟着湿气灌进来。
唐绾站在门口,发丝紧贴着脸颊,肩头全湿透了,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她一言不发,几步冲到料理台前,将手里那台老式胶片相机重重摔在台面上。外壳裂开一道缝隙,镜头歪斜,底盖崩开,几卷胶片滚落出来,停在案板边缘,沾上了些许鱼腥味。
全完了。她终于开口,嗓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铁皮,暗房冲洗,三十张底片,一张都没成像,全部曝光了。
陈砚舟看了她一眼,转身掀开蒸笼。热气蒸腾而起,带着一股沉稳的香气,不张扬,却直往人心里钻。他端出一盅佛跳墙,放在唐绾面前。
坐下。他说。
我没心情吃饭。
这不是饭,是药。
唐绾冷笑:你那菜再神,还能治底片报废?
不能。陈砚舟用勺子轻轻搅动汤面,但能让你明白,有些东西看不见,不代表没有发生过。
唐绾盯着那碗汤,海参乌黑发亮,鲍鱼泛着金光,汤面上浮着一层琥珀色的油膜,香气缓缓弥漫,像有人在耳边轻声讲述一个古老的故事。她深吸一口气,忽然觉得胸口的郁结消散了些许。
她坐下,喝了一口。
热流顺着喉咙滑下,脑海中纷乱的画面突然安静下来。她看见自己蹲在巷口,雨还未停,躲在垃圾箱后,手指冻得发僵,却仍死死攥着相机。钱多多从一辆黑色商务车下来,王虎披着黑大衣走来,两人在路灯照不到的角落碰头。钱多多递过一个文件袋,王虎塞过去一叠现金。她按下快门的瞬间,听见一声轻响,像是相机内部零件烧断的声音。
他们动了手脚。她放下碗,声音平静了些,不是自然曝光,是人为干扰。我用的是老式机械相机,没有电路,按理说不该受信号影响。
除非,陈砚舟说,他们知道你要拍什么,提前在你相机里做了点小动作。
不可能。唐绾摇头,这相机从不离身,连洗澡我都带进浴室。
那你最后一次检查是什么时候?
她愣住了。
三天前。她说,我去报社交稿,放在前台充了会儿电。
陈砚舟点点头,没再多问。他捡起地上的胶片,对着灯光看了看,又凑近闻了闻。有点焦味。他说,像是被高温短时烘烤过。
谁干的?唐绾咬牙,想毁证据也就罢了,还敢动我的相机!
她抄起案板边的茶刀,抬手就要砸向那卷胶片。
陈砚舟一把拦住她的手腕。
留着。他说,烧了太便宜他们了。
他起身走到灶台边,从柜子里取出两张温热的瓷盘,将胶片夹在中间,然后塞进暖气管上方的缝隙里。那里常年有余热,温度稳定。
你在做什么?唐绾皱眉。
等显影。
你疯了吧?都烧坏了还能显?
试试看。陈砚舟靠着墙,点了支烟,你拍下的画面,是你亲眼所见。心到了,眼没瞎,底片也不会全骗人。
唐绾没有说话,盯着那条细长的胶片,像盯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厨房里只有汤锅的咕嘟声和暖气管偶尔的咔哒响。唐绾坐在那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脖子上的银汤匙项链。陈砚舟也不催促,就站在灶前抽烟,烟灰快掉下来时才轻轻弹一下。
忽然,宋小满推门进来送碗筷,看见这一幕,顿了顿:你们......在烤胶片?
陈砚舟吐了口烟,烤真相。
宋小满翻了个白眼,把碗放下就走了,临走嘀咕一句:下次能不能别拿厨房设备搞神秘主义?
话音刚落,唐绾猛地站起身。
有图像!她指着暖气管,边缘出来了!
陈砚舟掐灭烟,走过去取下瓷盘。胶片还烫手,可边缘已经浮现出模糊的轮廓——昏暗的巷口,两个人影并肩而立,一个递文件,一个收钱。镜头拉近,钱多多脖颈上的金链子反射着光,而那道反光里,竟映出一块牌匾:清正廉洁。
赵德利办公室的牌子。唐绾声音发紧,这个角度......他是背对着窗户站的,窗外就是副市长办公室的外墙!
陈砚舟眯眼注视着反光里的字迹,没有说话。
这是铁证。唐绾握紧胶片,只要放大处理,就能确认位置、时间、人物关系。官商勾结,黑金交易,全在这条链子上了。
前提是,陈砚舟说,你还有机会冲印。
我可以找外地暗房。
他们能毁一次,就能毁第二次。
那你说怎么办?就这么藏着?
陈砚舟没有回答,而是从手腕上解下那枚银汤勺,轻轻刮了刮胶片表面。氧化层簌簌落下,图像更清晰了些。
他们怕的不是你拍照。他说,是怕你看见倒影里的东西。
唐绾一怔。
这牌子挂在他办公室十年了,没人当真。可现在,它出现在黑帮交易的反光里,就成了笑话。陈砚舟把胶片举到灯下,权力最喜欢藏在明处,因为谁都假装看不见。你把它翻出来,等于打了所有装睡的人一记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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