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曜和叶燃背靠着背站在广场中央时,脚下的地砖还在随着空气里的低频嗡鸣微微震颤。这座都市广场像一幅被揉皱又强行展平的画,高楼大厦的玻璃幕墙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斑斓的色块顺着建筑轮廓流淌下来,在地面汇成扭曲的水洼,倒映出他们被拉得狭长破碎的影子。
“第十次了。”凌曜的声音裹着沙粒般的沙哑,指尖因攥着那柄精神力具现的刻刀而泛白,指节凸起如嶙峋的石棱,“这个街角,我们已经走过十次。你看路牌——”他抬眼望向不远处的金属路牌,原本该是“长乐街”的字样正像活物般蠕动,最后凝练成“失却巷”三个漆黑的字,“每次都不一样,却总往心里最堵的地方钻。”
叶燃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胸腔里因环境扭曲而翻涌的烦躁。他抬手拍了拍凌曜的肩膀,触手竟是一片刺骨的凉,像摸到了寒冬里结霜的金属。“别怕,都是假的。”他刻意让声音里裹着惯常的阳光气,可紧蹙的眉头却没藏住担忧——眉峰拧成一道深痕,连带着眼尾都绷得发紧,“有我在,这些幻象伤不了你。”
话虽如此,两人都清楚,在镜中幻城这地方,最锋利的刀从不是扭曲的景物,而是藏在心底的鬼。
话音刚落,四周的景象突然像被投入石子的静水,猛地炸开一圈圈波纹。高楼、路牌、流淌的玻璃色块全都成了模糊的虚影,凌曜猛地捂住头,喉间溢出一声压抑的痛哼,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扎他的太阳穴。
“凌曜!”叶燃下意识伸手去扶,指尖却径直穿过了凌曜的肩膀——不是他的手出了问题,是凌曜的身影正在他眼前变得透明,像被风吹散的烟,边缘在空气中微微颤动,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融入这片扭曲的空间。
“是……针对我的……”凌曜的声音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裹着难以忍受的痛苦,“它找到了……我的……”最后那个“软肋”没能说出口,他的身影便彻底消散在广场中央,只余下一缕极淡的、近乎透明的光痕,很快也被空气里的嗡鸣吞噬。
叶燃的心脏骤然一空,下一秒,眼前的景象骤然凝固。融化的玻璃幕墙停在了半流淌的状态,地面的水洼不再晃动,连空气里的嗡鸣都消失了,整个世界安静得像座坟墓。唯有广场中央,凭空浮现出一面巨大的镜面,足有三层楼高,边缘泛着冷冽的银辉,像一块被精心切割过的冰。
镜面里映着凌曜的身影。
不是此刻的凌曜。是十四岁的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瘦得像根豆芽菜,正拼命拍打着一扇老旧的木门。门内传来女人凄厉的呼救声,夹杂着重物撞击门板的闷响,而他的手掌已经拍得发红发肿,门却纹丝不动。门缝下,暗红色的液体正缓缓渗出,顺着门槛蜿蜒,像一条绝望的蛇,缠上他的帆布鞋。少年凌曜的眼泪砸在门板上,混着那些液体,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
不等叶燃回神,镜面里的场景骤然切换。这一次,凌曜就站在他身边,穿着他熟悉的黑色外套,可脸色惨白得像纸。他怀里抱着的人是自己——叶燃看见镜中的“自己”胸膛被一根锈迹斑斑的钢筋贯穿,鲜血正顺着钢筋的纹路往下淌,染红了凌曜的外套前襟。凌曜用手死死按住伤口,指缝间的血却越涌越多,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手腕往下滴,砸在地面上发出细碎的声响。镜中的“自己”眼神正在凌曜怀里逐渐涣散,最后落在凌曜脸上时,只剩下一片无力的温柔。而凌曜,只是徒劳地抱着他,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连手指都在不住地颤抖。
场景还在切换。有他没能护住的同伴,有在他面前碎裂的承诺,每一幅画面都刻着“无力”与“失去”的烙印。镜中的凌曜从最初的焦急嘶吼,到后来的崩溃落泪,最后只剩下一片死寂——他垂着眼,任由那些痛苦的场景在眼前循环,像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
“凌曜!醒醒!那是假的!”叶燃冲到镜面跟前,抬起拳头狠狠砸了上去。指尖触到镜面的瞬间,传来的却是刺骨的冰凉,像是砸在了万年不化的寒冰上。镜面纹丝不动,反而有一道充满恶意的低语顺着他的指尖钻进耳朵,黏腻得像毒蛇的信子:“看见了吗?这就是他心底最深处的东西。一个连重要之物都守不住的废物……你,不也是他恐惧的一部分吗?”
叶燃的拳头僵在半空。他看着镜中那个因自己“死亡”而彻底崩溃的凌曜,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闷痛顺着血管蔓延到四肢百骸。可这痛感只持续了一瞬,他猛地皱起眉,眼底的担忧被怒火点燃,朝着镜面怒喝:“放屁!”
声音在寂静的广场里炸开,带着他惯有的滚烫温度:“正因为害怕失去,才要拼尽全力变强!正因为在乎,才要拉着彼此的手活下去!你懂个屁!”
他不再徒劳地砸击镜面,而是将手掌紧紧贴在冰凉的镜面上,掌心的温度透过镜面传过去,像是在触碰另一个世界的凌曜。他微微俯身,目光灼灼地盯着镜中那个麻木的身影,用尽全力嘶吼,声音因太过用力而微微发颤,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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