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原地,像一尊被抽走了魂的泥塑。
裴容的话,每一个字,都化作了实体,变成砖石,在我周围垒起了一座高墙。
一座叫《日用即治国》的,密不透风的监牢。
而我,就是那个要被终身监禁的囚犯。
“爱妃?”
裴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关切。
他扶着我的手,力道很稳。
那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却让我觉得比冰还冷。
“怎么了?可是……欢喜得说不出话了?”
我看着他。
看着他眼里那灼热的,不容置疑的欣赏。
欢喜?
我恨不得立刻死过去。
我的嘴唇抖动着,发不出半点声音。
我的大脑,已经停止了运转。
写书?
教皇子?
我连九九乘法表都背不全,我教他们什么?
教他们怎么用二十种方法炖鸡吗?
小翠和一众宫人,已经跪伏在地,抖得筛糠。
李德安躬着身子,脸上带着谄媚又敬畏的笑。
整个大殿,只有我,像个傻子一样站着。
我的沉默,我的惨白脸色,我的惊恐,在裴容眼里,又被自动美化了。
“朕知道,你不喜这些虚名。”
他拍了拍我的手,语气越发温柔。
“可这,不是为了你,是为了大裴的江山社稷。”
“是为了让皇子们,都能学到你这份……通透。”
完了。
他给我盖棺定论了。
我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就在我准备两眼一翻,直接昏死过去,来个鱼死网破的时候。
一个清朗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父皇。”
是裴昭。
他穿着一身青色的常服,身姿挺拔,一步步走了进来。
他先是对着裴容,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大礼。
然后,他站起身,目光落在我身上。
那一眼,很复杂。
有担忧,有关切,还有一种……我看不懂的沉静。
“昭儿来了。”
裴容看到他,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来得正好。朕刚刚决定,让你母妃,为你们开一门新课。”
“你,要第一个,好好地学。”
裴昭的目光,从我惨白的脸上,滑到桌上那碗冷粥,再回到裴容身上。
他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对着裴容,又是一揖。
“父皇圣明。”
他先是肯定了裴容的决定。
接着,他话锋一转。
“只是,儿臣以为,母妃的‘道’,或许……写不出来。”
我猛地抬起头,看向他。
整个大殿的空气,都因为他这句话,停滞了一瞬。
裴容脸上的笑,也淡了些。
“哦?为何?”
裴昭不慌不忙,声音清晰。
“父皇,母妃的教诲,不在言语,不在书本,而在……一粥一饭,一言一行之中。”
“便如这碗白粥,若非亲见母妃昨日之决断,今日之自省,谁又能从这寡淡之中,品出‘戒骄戒躁’的深意?”
“此等智慧,需用心去‘悟’,而非用眼去看,用笔去记。”
我呆呆地看着他。
我的天。
我的怨种儿子。
你又开始了。
你这是在救我,还是在把我往绝路上推?
裴容没说话。
他只是看着裴昭,眼神变得深沉。
显然,他在思考。
他在权衡。
裴昭继续说道,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儿臣愚钝,却愿为诸位兄弟,做那第一个‘悟道’之人。”
“儿臣恳请父皇恩准。”
他撩起衣袍,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自明日起,儿臣愿侍奉母妃左右,亲观母妃之行,亲录母妃之言,将其中的治国之理,一一参悟,再与诸位兄弟,共同探讨。”
“如此,既不违父皇育才之心,亦不劳母妃费神着书。”
“如此,方能将母妃这‘日用即治国’的真意,学到实处。”
轰。
我的脑子,第二次炸了。
我看着跪在地上的裴昭。
他把我的“教科书”,从纸上,变成了活生生的,行动的“圣经”。
而他,就是那第一个,也是最虔诚的,传教士。
我不是解脱了。
我是……被供上神坛了。
以后,我的一举一动,吃饭喝水,甚至打个嗝,都可能被他解读成治国安邦的微言大义。
我腿软得更厉害了。
这一次,是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裴容,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他会驳回这个听起来荒谬绝伦的请求。
可他,笑了。
他走过去,亲手把裴昭扶了起来。
“好。”
他重重地拍了拍裴昭的肩膀,眼里,是前所未有的欣赏和激动。
“好一个‘悟道’!”
“好一个‘学到实处’!”
他转过头,看着我,眼神亮得吓人。
“爱妃,你听到了吗?”
“你不仅教出了一个好儿子,你还为朕,为大裴,教出了一个真正的储君之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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