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末的风裹着雪粒子,打在车窗上“簌簌”响。陆野把越野车停在村头老槐树下,回头冲后座的叶知秋笑:“秋姐,到了。”
叶知秋隔着车窗望出去——土坯房的山墙上挂着层白霜,红砖垒的烟囱正冒着淡青色的烟,院门口的老枣树上挂着串红辣椒,被风吹得摇晃。这和她记忆里陆野发的照片一模一样,可真正站在跟前,才闻见那股子熟悉的、混着柴火和酸菜的香气。
“奶奶!”暖宝最先扑出去,小棉靴踩在雪地上“咯吱”响,“我闻见奶奶熬的酸菜汤了!”
院门口站着个穿蓝布棉袄的老太太,银白的头发盘成髻,手里拄着根枣木拐杖。她看见暖宝,眼睛立刻弯成月牙:“哎呦喂!小宝儿来啦?奶奶给你留了糖饼子,热乎着呢!”她转头看向陆野,手里的拐杖敲了敲地面,“野子,咋才来?你爷爷昨儿个还念叨你,说‘那小子又带对象回来,得把西屋的酸菜缸腾出来’。”
“奶奶!”陆野耳尖泛红,赶紧扶住老太太的胳膊,“这不是怕您累着嘛!秋姐和暖宝头回见您,我得把最好的都拿出来。”他转头冲叶知秋笑,“秋姐,这是我奶奶,王桂兰。”
“奶奶好。”叶知秋伸手握住老太太的手,触到一层薄茧,“您手真暖。”
“那必须的!”王奶奶把拐杖递给陆野,拉着叶知秋往屋里走,“我这老太太,冬天烤着火,手比灶台还热乎。走,秋丫头,咱去西屋——你爷爷当年娶我时,就在这屋给我煮的糖水鸡蛋。”
西屋的火炕烧得正旺,炕席上铺着洗得发白的蓝布,墙上挂着幅褪色的年画,画里是“松鹤延年”。王奶奶掀开炕头的红布帘,露出个粗陶坛:“秋丫头,你看——这是我和你爷爷的‘定情坛’。”
陶坛上用红绳系着个铜锁,坛身沾着星星点点的酸菜渍:“当年你爷爷在公社当会计,每月就半斤白面。他攒了三个月,买了斤白糖,熬了锅糖水,说要给我‘甜一辈子’。我把糖水倒坛子里,埋在院儿里的老榆树下——”她拍了拍坛身,“后来你爷爷走了,我每年都来挖一回,糖水早化成水了,可这坛子,我总舍不得扔。”
叶知秋伸手摸了摸坛身,指尖触到些凹凸的纹路:“奶奶,这坛子……”
“是青砖磨的。”王奶奶笑着,“你爷爷说‘青砖经得火烧,经得水泡,像咱俩的日子’。后来我学了腌酸菜,就把坛子用来装酸菜——你爷爷最爱吃我腌的‘翡翠酸菜’,说‘酸得透亮,脆得能听响’。”
陆野从厨房端着碗进来,碗里浮着层金黄的油花:“奶奶,我把酸菜汤热了!您尝尝,我加了点胡椒,暖身子。”他舀了勺汤递给叶知秋,“秋姐,你尝尝,和咱村里的酸菜汤一个味儿。”
叶知秋喝了一口,酸香混着肉香直往鼻子里钻:“真好喝。”
“那必须的!”陆野得意地挑眉,“我奶奶说,酸菜汤是‘东北的魂儿’,冬天喝了,能扛住零下三十度的风。”
暖宝趴在炕沿,小手指着墙上的年画:“奶奶,这是爷爷吗?”
“对。”王奶奶摸了摸暖宝的头,“这是你爷爷二十岁的时候,那时候他瘦得跟麻杆儿似的,现在……”她转头看向陆野,“现在倒成了个大胖子。”
陆野笑着搂住叶知秋的肩膀:“奶奶,我这不是胖,是‘幸福肥’。”
“拉倒吧你!”王奶奶笑骂,“你小时候偷吃酸菜缸里的糖,胖成球,你爷爷追着你打,我拿笤帚疙瘩拦着——”她突然顿住,目光落在陆野腰间的钥匙串上,“野子,你爷爷那把老铜钥匙呢?”
陆野愣了愣,从口袋里摸出把铜钥匙:“在这儿呢。您咋知道?”
“昨儿个夜里,我梦见你爷爷了。”王奶奶接过钥匙,手指轻轻摩挲,“他说‘老伙计,该回家了’。”她把钥匙递给陆野,“去后院老榆树下,挖个坑,把钥匙埋进去——就埋在你爷爷当年埋糖水坛的地方。”
陆野接过钥匙,眼眶微微发热:“奶奶,我……”
“去吧。”王奶奶拍了拍他的手背,“你爷爷在那儿等你呢。”
后院的老榆树下,积雪没过膝盖。陆野用铁锹挖了个浅坑,把铜钥匙轻轻放进去,又埋上土:“爷爷,我把钥匙埋回来了。您说的‘老伙计’,我给您带回来了。”他抬头看向叶知秋,“秋姐,你听见风声了吗?”
叶知秋侧耳听了听,风里似乎传来细碎的响动:“好像……有人在笑。”
“是我爷爷。”陆野笑着把土踩实,“他说‘臭小子,终于懂了’。”
暖宝举着个小铁铲跑过来:“爸爸,我也要埋东西!”她从兜里掏出颗水果糖,“这是我和妈妈的‘甜’,埋在树下,等它长成大树,结好多好多糖!”
“小宝儿,”陆野把她抱起来,“糖埋在土里会化的,咱换个地方——”他指了指树杈,“挂在这儿,风一吹,甜香味儿能飘半里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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