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火孤城与一线生机
一、绝境
民国三十三年冬,雪下了整整三天,把县城裹成了一座白坟。东门的缺口用冻住的沙袋堵着,上面结着暗红的冰碴——那是昨天激战中士兵的血,冻成了冰,又被新的血浸透,层层叠叠,像块丑陋的玛瑙。
陈峰靠在天主教堂的断墙上,步枪枪管冻得贴在脸上,生疼。他的左臂还吊在胸前,石膏上布满弹孔,那是昨天日军轰炸时,一块弹片擦着石膏飞过留下的痕迹。身边的士兵缩成一团,每个人都像从冰水里捞出来的,嘴唇发紫,呼出的白气在睫毛上凝成霜。
“师座的电报。”通讯兵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树叶,他捧着电台,手指冻得几乎按不动电键,“22师……22师在城外被日军的装甲联队拦住了,伤亡过半,冲不进来。”
陈峰的心沉到了谷底。三天前22师突破日军第一道防线时,他们还以为得救了——援军的枪声像春雷,震得城墙都在颤。可日军很快调来了重炮和飞机,22师的冲锋成了自杀式进攻,尸体在城外的开阔地上堆了一层又一层,雪地里的血把白皑皑的雪染成了肮脏的红。
“还有多少弹药?”陈峰哑着嗓子问,他的喉咙干得像要裂开,咽口唾沫都带着铁锈味。
三团的军需官哭丧着脸报数:“重机枪子弹剩不到两百发,步枪弹平均每人三颗,手榴弹……还有十七颗。”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吃的也没了,最后半袋压缩饼干,早上分完了。”
教堂外,日军的炮火又开始了。“咻——轰!”炮弹落在教堂的尖顶上,碎玻璃和木屑像暴雨般砸下来,一个蜷缩在角落的伤兵没来得及哼一声,就被埋在了瓦砾下。
“妈的!”陈峰一拳砸在墙上,石膏裂开一道缝,疼得他眼前发黑。他看向窗外,日军的坦克正在碾过护城河的冰层,履带下的冰面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很快就要压垮最后一道天然屏障。
“团长,鬼子的飞机!”一个士兵指着天空,声音里带着绝望。三架九七式轰炸机正低空掠过,机翼下的炸弹像熟透的果子,摇摇欲坠。
“快进地下室!”陈峰嘶吼着,拽起身边的伤兵往教堂的地窖跑。可炸弹落下的速度比他们更快——“轰隆!轰隆!”两声巨响,教堂的屋顶被炸塌了一半,阳光从破洞里灌进来,照亮了漫天飞舞的灰尘和血雾。
陈峰被气浪掀翻在地,额头撞在石阶上,鲜血顺着眉骨流进眼睛里,红得刺眼。他挣扎着爬起来,看见地窖的门已经被落石堵死,十几个没能跑进去的士兵倒在血泊里,其中一个还在微弱地抽搐,胸口插着半块木梁。
“守不住了……”有人喃喃自语,声音像风中残烛,“真的守不住了……”
陈峰抹了把脸上的血,抓起身边的步枪——枪托已经被炸得变形,却还能扣动扳机。他望着涌到教堂门口的日军,他们穿着黄色军装,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脸上带着狰狞的笑,像一群饿狼。
“弟兄们,”陈峰的声音异常平静,他把变形的步枪举起来,枪口对准日军,“咱17师的兵,死也得站着死!”
士兵们互相搀扶着站起来,有人捡起地上的刺刀,有人攥着石块,没人说话,但眼里的光,比外面的雪还亮。
二、暗线
县城西北角的密林里,李明远正用望远镜观察着日军的布防。他的部队穿着和山林同色的伪装服,趴在雪地里,连呼吸都压到了最低——他们是八路军冀中军区的一支游击队,三天前接到命令:渗透县城外围,伺机接应被困的**17师残部。
“队长,日军的主力都在东门和南门,西北角只留了一个小队看守铁丝网。”通讯员小李趴在他身边,指着远处的铁丝网,“不过铁丝网后面埋了地雷,还有两挺歪把子机枪架在碉堡里。”
李明远放下望远镜,镜片上的雪化成了水,模糊了视线。他用冻得通红的手指擦了擦,低声道:“鬼子把精锐都调到正面了,这是他们的软肋。”他从怀里掏出地图,用树枝在雪地上画着路线,“看到那片松树林了吗?从那里穿过去,能绕到铁丝网的侧面,那里是机枪的射击死角。”
“可是队长,”小李有些犹豫,“咱帮**……合适吗?上面说过,他们跟咱不是一路人。”
李明远看了他一眼,眼神很淡:“都是中国人。”他顿了顿,想起出发前首长的话——“眼下抗日是头等大事,不管是**还是咱,能多保存一份抗日的力量,就多一分胜算。给他们留个情分,将来未必不是好事。”
他拍了拍小李的肩膀:“让爆破组准备炸药,三分钟后炸掉碉堡。机枪班跟我从侧面突,动作要快,给**撕开缺口就撤,别恋战。”
“是!”
三分钟后,一声闷响从铁丝网方向传来——爆破组成功了!碉堡的顶部被炸飞,机枪的嘶吼戛然而止。李明远一挥手,二十多个游击队员像离弦的箭,踩着没膝的积雪冲了出去。他们的动作快得像雪地里的狐狸,步枪精准地击倒铁丝网旁的日军哨兵,刺刀划破铁丝网的声音在炮声中几乎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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