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河滩靶场的枪声
天刚蒙蒙亮,东边的天际刚洇开一抹鱼肚白,张石头就带着王铁蛋、刘和尚、周小满和两个新兵,推着板车往西边河滩去。板车在坑洼的土路上颠得厉害,车轱辘碾过昨夜的积水,溅起的泥水打在裤腿上,冰凉刺骨。车斗里装着从铁匠铺借来的铁镐、撬棍和铁丝,还有两把用来清理碎玻璃的铁钳——鬼子撤退时把这片靶场炸得乱七八糟,弹片和碎玻璃混在泥里,稍不留意就会划破脚。
“连长说了,得做五十个靶子,”张石头抡起镐头,重重砸在一块炸变形的铁板上,“哐当”一声脆响,震得他虎口发麻。铁板边缘翘起来,露出下面发黑的泥土,“咱得弄结实点,用老榆木当芯,外面裹三层稻草,再糊上泥巴,别让子弹一打就散架。”他的棉袄敞着怀,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灰布军装,领口的红布条被晨风吹得轻轻摆动,像朵倔强的小红花。
王铁蛋蹲在地上捡弹片,他的手指又粗又短,是常年挑货郎担磨出来的。一片锋利的弹片划破了他的指尖,血珠刚冒出来,就被他塞进嘴里吮了吮,眉头都没皱一下。“俺昨儿个去仓库看了,”他含混不清地说,“有堆旧木板,是鬼子烧学校时没烧干净的,劈劈能当靶子面。”他以前走街串巷时,这双手能灵活地摆弄货郎箱里的针头线脑,现在拿起铁钳,却显得有些笨拙,夹起碎玻璃时总掉在地上。
周小满背着个帆布包,里面装着算盘和本子,他是来给大家送早饭的。走到河滩边时,远远就看见几个汉子在泥里忙活,张石头的粗嗓门隔着晨雾传过来,骂骂咧咧地跟一块顽固的混凝土块较劲。他赶紧加快脚步,帆布包上的铜扣叮当作响。“歇会儿吃点东西吧!”他把篮子往地上一放,里面是掺了豆子的窝头和腌萝卜,“连长说下午带枪来试靶,让咱先搭个棚子挡挡太阳,免得中暑。”
“还是学生娃心细。”张石头直起腰,用袖子抹了把脸上的汗,汗珠砸在地上,洇出小小的湿痕。他拿起个窝头,掰了一半递给王铁蛋,自己捧着另一半狼吞虎咽,窝头渣掉在脖子里也不在意。“这棚子得搭在靶子西边,”他指着远处的木杆,“让打枪的人背对着太阳,不然晃眼。”
正说着,远处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张石头警惕地抓起身边的铁镐,王铁蛋也站了起来,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那里还没配枪,只有根磨尖的木棍。等看清来人,两人都松了口气:是春杏带着三个婶子,挎着篮子走在河滩上,蓝布头巾被风吹得鼓鼓的。
“赵政委说你们的枪总磕着碰着,”春杏把篮子往地上一放,里面是十几个粗布枪套,针脚歪歪扭扭的,却看得出来缝得很用心,“俺们妇女队连夜缝了些,套上能护着点枪身,下雨也不容易生锈。”她说话时眼睛亮晶晶的,落在张石头身上时,突然红了脸,赶紧低下头去整理枪套。
张石头拿起一个枪套,粗布上还带着浆洗后的硬挺感,他翻来覆去地看,突然嚷嚷起来:“春杏妹子,俺这个咋没花?你给连长做的那个,上面是不是绣了槐花?”
旁边的胖婶笑着拍了他一巴掌,力道不小:“你个糙老爷们要啥花?给你缝的这层布比别人厚三分,抗磨!”她指着春杏手里的枪套,“那是给李连长的,他枪打得准,配得上这花。”
春杏的脸更红了,把那个绣着槐花的枪套往篮子深处塞了塞,低声说:“俺也是瞎绣的,不好看。”
周小满在旁边偷偷笑,被张石头瞪了一眼,赶紧低下头假装看账本。刘和尚蹲在地上,手里转着个捡来的弹壳,突然说:“这枪套缝得好,像庙里的经囊,能护着宝贝。”
下午的太阳**辣地烤着河滩,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李明远带着“槐叶队”的三十多个人来了,步枪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往地上一戳,像片黑森森的小树林。周小满抱着子弹箱,挨着个分发:“每人五发子弹,省着点打!赵政委说了,军分区的补给还在路上,咱得省着用。”
他给李明远递了五发子弹,又忍不住多塞了一颗:“连长,你多试试,看看这枪准不准。”
李明远笑着接过来:“你也多练练,别总躲在后面记账。”
第一个试枪的是李明远。他趴在草垛上,调整了一下姿势,枪托紧紧抵住肩膀,右眼透过准星瞄准五十米外的木靶——那是用旧木板钉的,上面用红漆画了个圈,边缘还歪歪扭扭地写着“鬼子”两个字。“砰”的一声枪响,子弹正中靶心,木屑飞溅起来,在阳光下像群金色的小虫。
“好!”汉子们爆发出一阵欢呼,张石头拍着大腿喊得最响,震得身边的人耳朵嗡嗡疼。
轮到张石头时,他学着李明远的样子趴下,却怎么也不舒服,索性站起来扛着枪就打。“砰!”子弹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远处的芦苇丛里惊起几只麻雀。他挠了挠头,嘿嘿笑:“这枪不认生,等俺多打几发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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