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处理完公文的苏无默心头一颤——阿妹在夫家过得不好,自己方才回到泉州府不久就已经有所耳闻,难道父亲不知道么?
父亲明知却无心去管?还是父亲也无力去管?
“苏大人,赵大人请大人改日到家中一叙。”
市舶司里有不少都是赵提举一手提拔上来的,哪怕整日里勤勤恳恳,甚至分担了不少同僚的工作,苏无默这个从京城调回来的“外人”依旧不吃香。
“好,我知道了。”苏无默知道,现在还不是自己和姓赵的对着干的时候,想要保护好阿妹,治好先顺着顶头上司的意。
“赵大人要苏大人不要那么忙,不过是些申领凭证之类的琐事,让手底下人签批了也就是。”
这市舶司之所以是个肥差,从出入泉州港的商船税收,到上下打点的银两,一个也不少。这凭证给谁不给谁,也就多看的不是资质如何,打算做的生意是丝织品的绫罗绸缎,还是各式瓷器、漆器……全然看的是递上来多少好处!
自然的,这市舶司里藏污纳垢,哪怕是抄录公文的小官,都指不定背后有谁当靠山。
因而这句提醒绝不单单是好意,着一沓要过目的公文里,不知道有多少未达标准的,已经提早打点好。
“初来乍到,我总要熟悉熟悉市舶司里的大小事务。”
苏无默没松口,直教人觉得不识时务,连这些早该心知肚明的事情都不了解,竟然还敢来市舶司讨不痛快!
屋里的气氛逐渐凝重,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苏无默不是有心挑衅,便是当真不懂规矩的时候,苏无默忽得放下了手中的毛笔,站起身来:“不过既然众位同僚有心,赵大人有请,苏某人却之不恭。”
“正巧听闻附近有戏班演戏,久不回乡,倒是想起幼时的爱好来,苏某告假半日,去凑凑热闹,这些公文就劳烦众位同僚了!”
望着那一摞几乎还没被动过的公文,市舶司里不少人都松下一口气——殊不知,苏无默早就纵览一遍,将其上种种分别记下。
走出市舶司来,海风裹挟着街道两侧竞相售卖的各式花果,甜香洗去了市舶司里的俗丑,苏无默难得舒展开筋骨,寻声凑到不远处一座海神庙内。
是座不打的海神庙,屋顶是敲碎了的瓷片拼出来的龙凤花鸟。若是带着烦闷去看,有些艳了……比百花还艳,却依旧要承认,比一体烧成的瓷更灵动。
苏无默从大开的门闯了进去,浓烈的香熏到眼睛里,让在京城待久了的人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随着里面鼓板敲击的节奏红了眼。
凡有戏班唱戏,本就热闹的庙里更是热闹,台阶上、长椅上、甚至是支撑大殿的石柱基座上,全都坐满了、站满了来听戏的人。
“早知阮是烟花门楣。海神庙内,你为何要共阮海神庙内咒誓。”
台上唱的是上路戏的《王魁》,桂英魂魄带着哭腔,婉转又倔强的表达着自己对负心人的恨意。
小时候听这出戏,苏无默心中并没有什么触动,后来听闻了父亲口中那个“水仙”,苏无默自问做不出桂英那般割喉质问负心人的凄烈……
到如今,阿妹!右手为抚琴留的指甲在掌心刺出凹痕,苏无默回过神来,看向一旁摆着的香炉,定了定心神。
苏无默从小被家里养得极好,一手古琴也曾名动泉州府。只是时光荏苒,最能让人记住的还是那些恩怨情仇。
无默无默,换来官场上的平地惊雷,却也让苏无默学会了沉默。
“苏大人……”苏无默坐了许久,自然有人注意到了这位新任的副提举,凑上前来想要混个脸熟,“苏大人如何有暇来听戏?这次祝寿是鄙人操持,大人不如留下来用些饭再走?”
“不必了。”
台上桂英在捉拿王魁了。苏无默站起身,从袖中取出些碎银,递到眼前人手上:“给庙里添些香油钱,再给戏班众等添道菜。”
不等人阿谀的回应,苏无默大踏步出了庙门,临上马前,看见一辆顶眼熟的马车往出城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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