均平二十八年正月初十,京北市的年味还没散尽,议事会大楼前廊柱上的红灯笼依旧缀着金箔,风一吹,穗子轻轻晃,却晃不散空气里那份沉凝的肃穆。我站在三楼办公室的窗前,指尖摩挲着案头那份《关于对北湖省、南湖省开展第一次第五轮巡视回头看的请示》,纸上“巡视回头看”五个朱红印章洇着墨,在晨光里沉甸甸的——这是上月驾考改革全票通过后,全国议事会紧急召开常务会议定下来的事。理由说起来不复杂:年前短短半个月,北湖、南湖两省递来的群众举报信就堆了满满一抽屉,共七百二十六件。其中南湖省化新府的举报信里,“饿家兄弟”“办事要拜码头”“改名字当官”这些字眼像针一样扎眼;而北湖省第一轮巡视时发现的乡村道路硬化不达标、学堂师资补贴未足额发放等问题,整改汇报里的数据总透着几分虚浮,比如“道路硬化率100%”的后面,没附一张雨后实地照片,“补贴发放到位”的名单里,好几个学堂负责人的签字笔迹一模一样,像是用印戳盖上去的。
“议事长,巡视组的同志都在一楼会议室候着了。”秘书小周轻轻推开门,怀里抱着烫金封皮的《巡视工作手册》,每本封面上都用钢笔写着成员姓名和负责领域。我扫了一眼,李柏年的名字在最前面——这位监察局都察院的老专员,手里总攥着个磨得发亮的黑皮笔记本,里面记满了近十年的巡视案例,连哪年哪月哪个府的官员虚报工程量,都记得清清楚楚;还有礼部吏部的学籍档案专家张敏,她能从泛黄的科举报名表里看出笔迹是否涂改,从大学堂的入学花名册里找出年龄与履历不符的破绽;最后三位是基层工农代表,花省的王大叔也在其中,他揣着个布口袋,里面装着自家炒的花生,见了我就笑:“议事长,俺不懂啥高深理论,但俺能听出百姓说话是真哭还是假笑,能看出路是真硬化还是铺了层薄水泥。”这样的配置是我亲自定的——巡视不是摆样子,得有能戳破谎言的专业能力,更得有能接百姓地气的眼睛,得让“实事求是”这四个字,真真切切落在每一步调查里。
我拿起椅背上的藏青色巡视制服外套,把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这是巡视工作的老规矩,也是对百姓诉求的态度。下楼时正好撞见张敏,她怀里抱着一摞档案袋,额角还沾着汗,见了我就把最上面两个袋子递过来:“议事长,昨晚连夜查了南湖省近二十年的官员履历,化新府出身、姓饿的有十二个,其中两个都叫饿光辉。一个洪武十九年十月生,现在是贵省议事会文化旅游集团协理、副董事长,正四品;另一个洪武二十年十一月生,原南黔州定贵县万邦协理会副议事长。两人籍贯都是化新府饿家村,连门牌号都写的12号,年龄就差一岁,这里面肯定有鬼。”我接过档案袋,指尖划过封面上的“饿光辉”三个字,一个笔迹遒劲,一个偏软,像是两个人写的,可关键信息却一字不差,像刻意复制的标本。
会议室里,李柏年正拿着红马克笔在地图上画圈,南湖省化新府的位置被圈得格外醒目,又往北划了条线连到南黔州定贵县:“根据举报,哥哥在贵省管文旅项目资金,弟弟在定贵县管协理会日常事,有人说弟弟帮哥哥介绍过工程队,哥哥也帮弟弟调过两次工作。这次先从南湖省化新府下手,先把这两个‘饿光辉’的底摸清,再查北湖省的整改问题。”王大叔在旁边剥着花生,把剥好的花生仁放在我面前的盘子里:“俺老家也有改名字的,大多是为了好养活,可改得跟亲兄弟一样,还都当官的,俺头回见。到了饿家村,俺得找村里老人聊聊,他们嘴里的实话,比官员的汇报靠谱多了。”
上午九点,三辆印着“全国议事会巡视组”的J1B公务车从议事会大楼出发,车窗外的京北市还留着年味,路边的商铺门口贴着春联,可我们心里都清楚,这次出门不是走亲戚,是去查问题的。我坐在头车里,翻着那两份饿光辉的档案。洪武十九年出生的那个,履历写得满满当当:洪武三十七年考入南湖省汉武大学堂文旅管理专业,毕业后历任贵省陕西府议事会都察院提刑按察使司察务主事、贵省议事会协理、十盘水府都察使,均平二十五年调任贵省文旅集团副董事长,每一步任职时间都卡得严丝合缝,像按剧本走的;洪武二十年出生的那个,履历简单些:洪武三十八年考入南黔州师范学堂,毕业后在定贵县学堂当老师,后来转去协理会,均平二十六年任副议事长,看起来平平无奇,可两份档案里的“饿家村12号”,总让我觉得不对劲——哪有亲兄弟不仅同名,连籍贯门牌号都完全一样的?
车开了两天,正月十二傍晚才到南湖省省会汉武市。下高速时,南湖省议事会的常务副议事长周明远已经候在出口,他穿着深色常服,脸上堆着笑,伸手要帮我拎行李箱:“议事长一路辛苦,汉武宾馆已经备好房间,离会场近,吃饭也方便。”我摆摆手,把行李箱递给身后的巡视组同志:“不用麻烦,住省议事会的招待所就行,标准间就够。今晚先不吃晚饭,把第一轮巡视整改的台账、财务凭证、群众回访记录都搬到招待所会议室,我们连夜看。”周明远脸上的笑僵了一下,随即又堆起来:“没问题,我这就让人去办,只是天色晚了,要不要先垫点糕点?”“不用,工作要紧。”我语气平淡,却注意到他的指尖有些发凉——大概没料到我们会这么急,连喘口气的时间都不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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