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母潭的水面像块蒙尘的墨玉,将残月的清辉揉成碎银,又被不知何处来的阴风搅得支离破碎。刘源蹲在潭边的湿泥里,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锁骨处的血蛊印泛着暗红光晕,像片贴在骨头上的蛛网,红线在皮肤下游走,所过之处,皮肉都透着种不自然的潮红。潭底传来细微的咕嘟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水底缓慢呼吸,每一声都敲在人心坎上,听得人后颈发麻,汗毛根根倒竖。
“这水不对劲。”阿蛮用骨刀戳了戳水面,刀锋刚触到水,就见潭水突然凹陷成个旋转的漩涡,旋即又像被无形的手抚平,弹回原状,仿佛有层看不见的膜蒙在上面。她黑亮的眼睛眯成两道缝,蜜色肌肤在月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耳后几缕碎发被冷汗濡湿,贴在颈侧,辫梢的红绸子却无风自动,像团跃动的火焰,“底下有东西在喘气,你听那声儿,跟尸蛊洞里的千年老虫一个调调。”
林清寒将离火玉贴近水面,红光映亮她清丽的侧脸,眉如远黛,眸似秋水,原本因失血而苍白的面颊因灵力催动泛起淡淡红晕,倒添了几分病中娇弱的美。只是那双眼此刻盛满了惊惧,离火玉的光晕中,潭底模糊的轮廓渐渐清晰——那不是寻常的泥沙,而是层层叠叠的白骨,股骨与胫骨交错,肋骨像折断的梳子插在泥里,在幽蓝的水光中泛着青紫色的磷光。更诡异的是,那些骨头似乎在缓慢蠕动,指骨蜷曲着,仿佛要抓住什么,整层白骨堆像无数条蛆虫聚成的海,在水底微微起伏。
“玉碑上说‘需以纯血引之’。”刘源卷起袖子,左臂的皮肤下,血蛊印的红线正顺着血管轻轻搏动,像有小蛇在里面钻动,“我的血……或许能打开通路。这印与潭底的东西,像是早就认识。”
“不行!”阿蛮一把按住他的手腕,她的掌心还缠着布条,血渍透过布层渗出来,在他苍白的皮肤上洇开一朵暗红的花,与她蜜色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她挑眉时,高挺的眉骨投下利落的阴影,唇线饱满如红果,此刻却抿成条紧绷的直线,带着股野性的明艳,“你这印邪得很,上次在石寨用了半分力,就差点把自己烧了。万一引出来的不是蛊母玉,是专吃修士元神的‘噬魂水母’,咱们三个今天都得交代在这儿。”
话音未落,潭水突然剧烈翻涌,像被煮沸的汤锅,水花溅起三尺高,打在三人身上,带着股铁锈般的腥气。白骨层中“咔嚓”作响,半截石棺从骨堆里浮出水面,棺盖刻着与血蛊印相同的图腾,只是线条更古老,边缘处的纹路已被水浸得模糊。棺身裂着道指宽的缝,里面渗出粘稠的黑液,滴入水中竟化作游鱼,长着人脸鱼尾,鳞片是半透明的白,绕着石棺转圈时,人脸的眼睛还会眨动,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无声地诉说什么。
“是‘忘川鱼’。”林清寒声音微颤,离火玉的红光剧烈闪烁,映得她眼睫上仿佛落了层金粉,“古籍上说,这是守墓的灵物,能勾人记忆……被它溅到的人,会看见最害怕的东西。”
她的话没说完,潭水突然漫上石台,忘川鱼纷纷跃出水面,银白的鱼尾拍打出细碎的水珠,溅在三人脸上。刘源顿时一阵恍惚,眼前的潭水与白骨都褪去了,浮现出陌生的画面:黑袍人立于尸蛊洞深处,指尖流淌的黑气改写着洞壁刻痕,他的手苍白修长,指甲泛着青黑,腰间令牌上的骷髅衔着金线,与血蛊印的纹路隐隐相契。更可怖的是,那人转过脸来,兜帽下竟是片虚无的黑暗,唯有两点红光,与自己血蛊印的光芒一模一样。
“这是……血煞坛主?”他猛地回神,心脏狂跳不止,额头上全是冷汗。血蛊印的红线已像有了生命,顺着他的指尖爬出,缠上石棺的裂缝,正贪婪地吸食黑液,每吸一口,红线就鲜艳一分,“它在认主,这石棺里的东西,跟印是一伙的。”
阿蛮突然拽住他往后踉跄退了三步,指着石棺底部——那里嵌着块半透明的玉,玉上的纹路正在消退,露出底下刻的古篆:“血蛊非印,为窍;活脉非草,为枢;窍枢相得,启坤舆之秘,召太初之灵……”后面的文字被凿得粉碎,只余下几个残缺的笔画,像是被巨力硬生生抹去,凿痕里还嵌着暗红的粉末,凑近了闻,有淡淡的血腥气。
潭水骤然沸腾,白骨层“轰”地裂开个巨口,涌出的白蛊聚成旋转的漩涡,每只蛊虫都有指甲盖大,翅膀振动的声音汇在一起,像无数根针在刺人耳膜。它们扑向刘源,却在触到血蛊印的红光时纷纷爆体,绿色的浆液溅在石台上,冒出刺鼻的白烟。黑液在空中凝成行血字,笔画扭曲,像是用活人指骨写就:“汝等,皆为祭品。”
话音未落,潭中黑液猛地拔高,凝成道丈高的黑袍身影。他身披暗金滚边的玄色长袍,衣袂上绣着繁复的血色云纹,云纹边缘用金线勾勒,随黑气翻涌时,云纹竟似活物般流转,仿佛有无数条小蛇在衣料里钻动。兜帽下的面容隐在阴影中,只露出一截苍白如玉的下颌,唇边噙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透着种俯瞰蝼蚁的漠然。腰间悬着枚墨玉令牌,骷髅衔金线的纹路在黑气中若隐若现,令牌边缘镶嵌的红宝石闪烁着妖异的光,举手投足间,竟有种生杀予夺的尊贵,仿佛他一开口,天地都要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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