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时刚满十二岁,跟着爹娘从县城搬回爷爷住的下河村,说是让我跟着爷爷学学种地,也能让爹娘腾出手来在县城做点小生意。
爷爷的老屋在村子最西头,孤零零挨着一片没人敢去的乱葬岗。那屋子是土坯砌的,墙皮掉得一块一块,房梁上挂着熏得发黑的玉米棒子和干辣椒,风一吹就吱呀作响。搬进去的头天晚上,我就听见窗户外有细碎的脚步声,像有人穿着布鞋在地上蹭,可扒着窗户纸往外看,只有月光把乱葬岗的荒草照得一片惨白,连个鬼影都没有。爷爷说那是野兔子在跑,让我别瞎想,可我明明听见那声音就在窗根底下,离得特别近。
村里有个叫王婆子的老人,住在爷爷家隔壁,眼睛半瞎,走路拄着根磨得发亮的枣木拐杖,平时不怎么出门,只有逢年过节才会拄着拐杖挨家挨户讨碗米。搬来的第三天早上,我正在院子里帮爷爷劈柴,王婆子突然颤巍巍地走过来,用那双灰蒙蒙的眼睛盯着我看了半天,嘴里嘟囔着:“娃娃命好,火气旺,可惜住错了地方,怕是要被人借了运去。”我听不懂她的话,刚要问,爷爷就从屋里出来,拉着我进了屋,还把王婆子往外撵了撵,低声说她老糊涂了,别当真。可我分明看见爷爷的手在抖,额头上还冒了汗。
过了没几天,怪事就开始接二连三地发生。我每天早上醒来,总发现枕头边放着一根晒干的艾草,那艾草的味道特别冲,和乱葬岗上长的一模一样。爷爷说这是驱蚊子的,可我房里根本没蚊子。更怪的是,我放在床头的新球鞋,第二天早上准会变得湿漉漉的,鞋底子上还沾着黏糊糊的黑泥,像是从烂泥塘里捞出来的。我跟爷爷说,爷爷只是叹气,每天早上把鞋拿到太阳底下晒,却从不问这泥是哪儿来的。
有一次放学,我路过乱葬岗,看见一个穿蓝布褂子的女人蹲在坟堆旁边,背对着我,好像在哭。我以为是谁家的亲戚来上坟,就喊了一声“阿姨”,那女人猛地回过头来,我吓得差点坐在地上——她的脸白得像纸,眼睛是两个黑洞,没有眼白,嘴角还挂着一丝黑血。我拔腿就跑,跑回家里还喘个不停,跟爷爷说看见鬼了,爷爷却狠狠骂了我一顿,说我看错了,让我以后别再靠近乱葬岗。可我知道,我没看错,那女人的蓝布褂子上,还补着一块和爷爷旧褂子上一模一样的补丁。
那天晚上,我睡得特别不安稳,总觉得有人在摸我的头。迷迷糊糊中,我睁开眼,看见那个穿蓝布褂子的女人正坐在我的床边,低着头,用手拨弄我的头发。她的手冰凉冰凉的,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我吓得想喊,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身体也动不了。女人抬起头,用那双黑洞洞的眼睛看着我,嘴里低声说:“你的命真好,爹娘疼你,爷爷也疼你,把你的运借我一点,就一点……”说着,她就把脸凑了过来,我能闻到她身上一股腐烂的泥土味,还有淡淡的艾草香。就在她的脸快要碰到我的脸时,爷爷突然推门进来,手里举着一把菜刀,大喝一声:“滚!”女人吓了一跳,一下子就不见了。
爷爷把我抱起来,我浑身发抖,哭着问爷爷那女人是谁。爷爷坐在炕边,抽了一袋烟,才慢慢说:“那是隔壁的李寡妇,三年前死了。她男人早死了,没儿没女,活着的时候就总羡慕别人家日子好,死了也不安生,想借别人的运续自己的魂。”我问爷爷什么是借运,爷爷说,有些人死了之后,魂魄不散,要是觉得自己命苦,就会找个火气旺的活人,偷偷吸人家的运气,运气被吸走了,活人就会变得倒霉,甚至生病死去,而那魂魄就能靠着借来的运在阳间多待一阵子。
我听了之后更害怕了,问爷爷怎么办。爷爷说他已经在我房门口挂了桃木枝,窗台上摆了大蒜,还会每天给我枕头底下塞艾草,这些都能驱邪。可我还是害怕,每天晚上都不敢关灯,睡觉的时候把被子蒙得严严实实。
可怪事并没有停止。村里开始有人家丢东西,先是张家丢了一只鸡,后来李家丢了一篮鸡蛋,再后来,村东头的王大爷突然得了重病,躺在床上起不来,医生来看了也说不出是什么病,只说他身体里的气像是被抽走了一样。王婆子又拄着拐杖来我家,找到爷爷,说:“你别硬扛了,李寡妇是盯上你家娃娃了,她不是要借运,是要夺舍,想占了你家娃娃的身子活下去。”爷爷听了之后,脸色变得特别难看,问王婆子有没有办法。王婆子说:“只有找到她的坟,把她的尸骨挖出来,烧成灰,才能彻底解决。可她的坟在乱葬岗最里面,那里阴气重,一般人根本不敢去。”
爷爷咬了咬牙,说:“为了娃娃,我去。”当天晚上,爷爷找了村里几个年轻力壮的汉子,带着铁锹、锄头和桃木枝,还有一把用朱砂画了符的菜刀,往乱葬岗去了。我在家里等着,心里七上八下的,总觉得会出事。过了大概两个时辰,外面传来了吵闹声,我跑出去一看,只见那几个汉子抬着爷爷回来了,爷爷的脸色惨白,腿上还流着血。原来他们找到李寡妇的坟,刚挖了几下,就从坟里冒出一股黑烟,黑烟里还传来女人的哭声,爷爷举起菜刀砍过去,黑烟就散了,可他自己却被坟里伸出来的一只手抓伤了腿。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