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至今不敢再走老家村西头那条穿林小路,更不敢碰任何绣着缠枝莲的红布——那年夏天,二舅为给早夭的表弟办阴婚,把整个村子的阴气都搅了起来,最后连他自己都没能走出那棵老槐树下的红帐。
我们村在沂蒙山区深处,村西头有片没人敢乱砍的槐树林,最粗的那棵得两个成年人合抱,树干上满是深褐色的裂纹,像老人皱巴巴的皮肤。老人们说这树有年头了,底下压着东西,平时连孩子疯跑都绕着走。表弟小勇是二舅四十岁才得的独子,十七岁那年夏天去山上采蘑菇,失足摔进了山涧,等捞上来时人已经硬了。二舅和二舅妈哭晕了好几次,按村里规矩停灵七天,本该下葬,可第七天早上,二舅突然把家族里的长辈都叫到了家里,红着眼说要给小勇办阴婚。
“找个姑娘配成对,到了底下不孤单。”二舅攥着小勇生前穿的蓝布褂子,指节泛白,“我问过邻村的马先生,他说小勇怨气重,不办阴婚,家里还得出事。”
马先生是邻村出了名的“懂行”人,据说能跟阴间通话,平时谁家孩子吓着了、丢了东西,都找他看。长辈们起初不同意,说阴婚是旧社会的陋习,可架不住二舅以死相逼,二舅妈也在一旁哭着附和,最后只能松口。马先生很快就带来了消息,说三十里外的李家村有个姑娘,半年前在河边洗衣服时掉水里没了,年纪跟小勇相仿,家里愿意配阴婚,条件是二舅家出三万块彩礼,还要按正经婚礼的规矩办。
办阴婚的日子定在七月十五,马先生说这天阴阳门开,最适合“新人”见面。从那天起,二舅家就开始张灯结彩,可那些红色看着总不对劲——红布是暗沉的猪肝色,贴在门框上的“喜”字边缘发毛,像是在水里泡过又晒干的。二舅妈给“新娘”做嫁衣,用的是最艳的红绸,可我每次路过她家门口,都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霉味,混着槐树叶腐烂的气息,闻着让人心里发紧。
离七月十五还有三天时,出了第一件怪事。那天我放学回家,路过槐树林,看见二舅正蹲在老槐树下挖坑,手里拿着一把生锈的铁锹,额头上全是汗。我问他挖什么,他头也不抬地说:“马先生让埋个‘喜帖’,给底下通个信。”我凑近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红帖边缘绣着缠枝莲,字是用墨写的,可那墨色发黑,像是掺了什么东西。等我走过去之后,总觉得背后有人盯着,回头看时,槐树林里空荡荡的,只有风刮过树叶的“沙沙”声,像有人在低声说话。
第二天早上,村里的王婶突然疯了。她半夜起来喂猪,路过二舅家时,看见院子里站着个穿红嫁衣的女人,背对着她,头发很长,垂到腰上。王婶以为是来帮忙办婚事的,喊了一声,那女人没回头,反而慢慢飘了起来,脚不沾地地往槐树林去了。王婶当时就吓瘫了,连滚带爬地跑回家,第二天一早就开始胡言乱语,说看见“新娘”了,脸是青的,没有眼睛。
长辈们觉得不对劲,去找马先生,马先生却说这是“新娘”认门,正常现象,还让二舅赶紧把“嫁妆”备好,晚上送到槐树下。“嫁妆”是给阴间的,都是纸糊的,有衣柜、梳妆台,还有一辆纸糊的自行车,涂得五颜六色。那天晚上,二舅带着两个帮忙的村民,提着纸糊的嫁妆往槐树林去,我偷偷跟在后面,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槐树下已经挖好了一个土坑,马先生穿着一件黑色的道袍,手里拿着桃木剑,嘴里念念有词。二舅把纸糊的嫁妆一件件放进坑里,马先生突然大喝一声,把一张黄符贴在坑上,然后让二舅往坑里撒米。就在这时,一阵风突然刮了过来,黄符“哗啦”一声被吹掉,纸糊的嫁妆突然着了火,不是正常的火苗,是青蓝色的,烧起来没有烟,只有一股刺鼻的腥味。
“不好!”马先生脸色煞白,手里的桃木剑都抖了,“这姑娘不愿意!快撒鸡血!”
跟二舅来的村民里,有人提着一只公鸡,赶紧割破鸡脖子,把鸡血往坑里倒。可鸡血一碰到坑底,就“滋啦”一声冒起白烟,像是倒在了烧红的铁板上。槐树上的叶子突然“哗哗”地掉,落了二舅一身,我看见二舅的肩膀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道红印,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了一下。
“快走吧!”马先生拉着二舅就往回跑,“今天不成,明天再试!”
我吓得赶紧躲到树后面,等他们跑远了,才敢出来。老槐树下的火已经灭了,坑里的纸糊嫁妆变成了一堆黑灰,风一吹就散了。我正想走,突然听见坑里传来“咚咚”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底下敲门。我趴在坑边往下看,坑里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可那“咚咚”声越来越响,还夹杂着女人的哭声,细细的,像蚊子叫,却听得人骨头缝里发凉。
我连滚带爬地跑回了家,跟我妈说这事,我妈吓得赶紧捂我的嘴,说不能乱说,会招东西。可第二天一早,村里就传来消息,跟二舅去槐树林的一个村民,晚上在家睡觉,突然从床上滚下来,浑身抽搐,嘴里吐白沫,送到医院也没救过来,死的时候,手里还攥着一片槐树叶,叶子上有一道红印,跟二舅肩膀上的一模一样。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