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南洋雨林的路途,仿佛是一条通向命运终点的朝圣之途。比之来时探寻真相的急切与未知的惶恐,此刻更多了几分沉重与决然,每一步都踏在历史的尘埃与牺牲的余烬之上。黄砚舟与林星晚带着年幼的林小满,在阿成、阿旺和几名历经生死、忠心不二的护卫陪同下,舍弃了平坦大道,沿着只有阿旺和长老才识得的隐秘小径,再次深入这片孕育了无数秘密、苦难与奇迹的绿色心脏。
空气中依旧弥漫着南洋特有的、几乎能拧出水来的湿热,混杂着腐殖土与各种奇异花卉、草木的浓郁气息,甚至还有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血与火的味道,那是之前矿洞激战留下的残酷印记。但他们的心情,已与初次踏入时截然不同。背包里,那沉甸甸的、写满父亲痛苦与无奈的忏悔录,那把冰冷沉重、曾扮演过残酷戏码的柯尔特手枪,以及那几块从矿洞深处废墟中小心翼翼收集来的、依旧闪烁着幽蓝微光的星纹石核心碎片——这些物品,无一不在无声地提醒着他们此行的最终目的:终结那纠缠了两大家族百年、沾满鲜血与泪水的诅咒。
越靠近那片被古老力量笼罩的祭坛区域,林星晚的心绪越发如同藤蔓缠绕,复杂难言。父亲林正海忏悔录上力透纸背、却又潦草挣扎的字句,字字泣血,言犹在耳;李姐信中那深沉无私、默默守护直至生命尽头的情谊,历历在目;还有黄婉茹姑母的枉死,矿工与村民们的无辜罹难,以及无数被星纹石力量所诱惑、被贪婪所吞噬的生命……这一切悲剧的源头,细细追溯,竟都与那来自天外、被污染、被利用的星灵之力息息相关。她下意识地更紧地握住了黄砚舟的手,从他宽厚掌心传来的沉稳力量与温度中,汲取着面对最后时刻的勇气。黄砚舟亦回握住她,指尖轻轻在她手背上摩挲了一下,无声地传递着支持与承诺。
“就快到了。”走在最前面的向导阿旺忽然停下脚步,压低声音,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汉语说道,同时伸手指向前方。那里,更加茂密虬结的藤蔓与气根如同天然的帷幕,几乎完全遮盖了一个入口,只留下一个隐约的、需要弯腰才能通过的缝隙。那里曾是古老部落举行神圣祭祀之地,也见证了不久之前那场与邪恶力量、与赵铭党羽的惨烈对峙,地面上甚至还能看到些许未来得及完全清理的战斗痕迹和焦黑之色。
黄砚舟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抬手做了一个简洁的手势。阿成等人立刻会意,无需多言,便迅速而无声地散开,占据各处有利位置,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密林,手中的枪械打开了保险,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任何突发状况。但这一次,他们的目的并非为了对抗或探索,而是为了——归还与和解。黄砚舟低下头,目光温柔而坚定地看向身侧的林星晚,声音放得极柔,仿佛怕惊扰了此地的宁静:“准备好了吗?”
林星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空气带着雨林的潮湿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的气息。她迎上他的目光,那双美丽的眼眸中虽然还残留着一路风霜与悲恸的痕迹,却已然清澈而坚定无比:“嗯。是时候了。该做一个了结了。”她说着,又弯下腰,轻轻摸了摸紧紧跟在她身边、一只小手始终抓着她衣角不放的林小满,柔声问道:“小满,怕吗?”
林小满仰起稚嫩的小脸,大眼睛扑闪着。她或许还不能完全理解大人们世界里的复杂恩怨与沉重过往,但对周围环境的能量流动,却有着孩童独有的、近乎本能的敏感。她用力地摇了摇头,小脸上并无恐惧,反而有些好奇,她抬起自己的小胳膊,那里原本有着淡淡的星辰胎记的地方,此刻似乎正散发着微弱的、令人安心的暖意:“不怕,姐姐。这里的‘大家伙’……好像不再伤心了,它现在很安静,很舒服。”
孩子天真无邪、直指本源的话语,却奇异地安抚了周围所有成年人紧绷的神经。是啊,自从守护灵被“钥匙”与“共鸣者”的力量净化、地底那邪恶之物被暂时压制后,这片原本充满邪异与压抑感的雨林,氛围似乎的确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少了那份令人心悸的狂躁与不安,多了几分深沉的、源自远古的宁静与祥和。
他们依次拨开那厚重的、如同门帘般的藤蔓,再次步入了那处隐藏在林深之处的古老祭坛。经过之前的剧烈爆炸与坍塌,祭坛显得更加破败凌乱,碎石与断木随处可见。但中央那块巨大的、刻满了无数难以解读的古老符号与星辰图案的黑色石台,却依然巍然矗立,仿佛亘古以来就在那里,默默承受着岁月的洗礼、阴谋的践踏与血火的淬炼,寂然无声,却蕴藏着无尽的故事。
阳光艰难地穿透层叠交错的浓密树冠,在石台上投下斑驳摇曳的光影,如同跳跃的精灵。空气中,那股熟悉的、混合着微弱臭氧与奇异星尘的特殊气息依然存在,却不再狂躁暴戾,而是变得平稳、深沉,如同一位深受重伤、终于得以安睡的巨人那均匀而有力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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