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纪五
公元299年
春季,正月,孟观在中亭大败氐族部众,俘获了齐万年。
太子洗马陈留郡人江统,认为戎人、狄人会扰乱中华,应当尽早断绝他们作乱的根源,于是撰写《徙戎论》来警示朝廷,文中说:
“夷、蛮、戎、狄,原本居住在偏远的边疆地区,大禹平定九州后,西戎才得以安定。他们生性贪婪,凶悍不仁。在四方夷族中,戎、狄更为突出,势力弱小时就畏惧服从,强盛时就侵犯叛乱。当他们强盛时,像汉高祖曾被围困在白登,汉文帝驻军于霸上;当他们衰弱时,像汉元帝、汉成帝时期国力衰微,单于却来朝见。这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实。所以有道的君主治理夷、狄,只是保持戒备、制定常规的防御措施,即使他们叩首进贡,边城的防守也不放松;即使他们暴力入侵,也不轻易出兵远征,只希望境内安定,边疆不受侵犯罢了。
到了周王室失去统治力,诸侯擅自征伐,边疆不稳固,诸侯各怀异心,戎、狄趁机进入中原,有的诸侯还招诱安抚他们为自己所用,从此四方夷族交替入侵,与中原人杂居。到秦始皇统一天下,兵力威势远播,驱逐胡人、越人,当时,中原地区就再没有四夷了。
东汉建武年间,马援担任陇西太守,讨伐叛乱的羌人,将剩下的羌人迁徙到关中,让他们居住在冯翊、河东的空地。几年之后,羌人部族繁衍,既依仗自身的强盛,又苦于汉人的侵扰;永初元年,羌人叛乱,打败将领守军,攻破城邑,邓骘战败,羌人入侵到河内。十年之间,夷人和汉人都衰败不堪,任尚、马贤费了好大力气才平定叛乱。从此以后,残余的羌人没有灭绝,稍有机会,他们就会再次入侵叛乱,中世的寇患,以羌人最为严重。魏朝建立初期,与蜀国分隔,边疆的戎人,分属两边。魏武帝将武都氐人迁徙到秦州,想以此削弱敌寇、增强国力,抵御蜀国,这只是权宜之计,并非长久之利。如今看来,已经尝到了这种做法的弊端。
关中土地肥沃、物产丰富,是帝王居住的地方,从没听说过戎、狄适合居住在这里。不是我们同族的人,心思必然不同。趁他们衰败时,将他们迁到京城附近,士人和百姓习以为常,欺辱他们弱小,使他们的怨恨深入骨髓;等到他们繁衍强盛,自然就会产生叛乱之心。以他们贪婪凶悍的本性,怀着愤怒的情绪,等待机会,时机一到就会作乱;而他们居住在疆域之内,没有屏障要塞的阻隔,偷袭没有防备的人,劫掠郊野的物资,所以能造成蔓延的祸患,危害难以预料,这是必然的趋势,也是已经验证的事实。如今应该做的,就是趁军队威势正盛、各项事务还没结束,迁徙冯翊、北地、新平、安定境内的各羌人部落,将他们安置到先零、罕幵、析支等地;迁徙扶风、始平、京兆的氐人,让他们回到陇右,并安置在阴平、武都边界,供给他们路上的粮食,让他们能自己到达,各自依附本族,返回旧地,让属国、抚夷等官署安抚他们。戎人与晋人不杂居,各自得到合适的安置,即使他们有侵扰中原的想法、发生战乱警报,也因远离中原、山河阻隔,即使作乱,危害也不会很大。
“有人反驳说:氐族叛乱刚刚平定,关中遭受饥荒瘟疫,百姓生活困苦不堪,都希望能够安宁休养;现在却要让疲惫的民众,迁徙心怀猜忌的敌寇,恐怕会力竭势穷,到时不仅大事难成,可能还会兴起新的祸患。回应这种说法:你认为如今的氐族是凭借剩余力量,悔悟向善,感念我们的恩德而来归附?还是走投无路、智穷力竭,畏惧我们的兵威才到这一步?答案是:他们毫无余力,是因走投无路才如此。既然如此,我们就能掌控他们的命运,让他们进退听从我们的安排。
“安居乐业的人不愿改变现在的处境,安稳度日的人没有迁徙的念头。当他们正处于疑虑不安、恐惧仓促之时,可用兵威制服,使他们不敢违抗;趁他们死亡流散、离散未聚,与关中百姓户户结仇之际,可将他们迁到远方,让他们不眷恋故土。圣贤谋划事情,在未发生时就着手,在未动乱时就治理,不露痕迹而平定,不显德行而成功。次一等的则能转祸为福,因败为胜,遇困能济,逢厄能通。如今你面对旧弊的终结,却不谋划新制的开端,怕改道的辛劳而重蹈覆辙,这是为何?
“况且关中百姓有百余万口,大致估算下来,戎、狄就占了一半,不管是留住还是迁徙,都需要粮食。若有穷困缺粮的,本当拿出关中的谷物,以保全他们的生计,才不会让他们死于沟壑而引发侵掠之害。如今我们迁徙他们,沿途供给他们粮食,让他们依附本族,自行相互救济,而秦地百姓能获得一半粮食。这是供给迁徙者粮食,留给定居者储备,缓解关中的压力,消除盗贼的根源,除去朝夕的损失,建立长久的益处。若怕一时的小劳而忘永逸的大计,惜短期的辛苦而留累世的寇敌,就不是能创业传代、为子孙谋划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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