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山巅的闭关石屋,已五十年未启。
石屋外的苔藓枯荣了十数轮,山风携着松针落了又积,直到某日寅时,一道若有若无的真气自石屋缝隙溢出,漫过山头时,连山间奔涌的溪流都顿了顿。下一刻,厚重的玄铁石门“轰隆”一声向内开启,一道身着素色麻衣的身影缓步走出,正是闭关五十年的李致远。
他立于山巅,抬眼望了望万里无云的苍穹,指尖无意识地捻了捻,只觉体内真气如江海般奔腾,却又收放自如,距离传说中的地仙之境,不过一步之遥。
可这份近乎当世无敌的修为,并未给李致远带来多少喜悦,反倒添了几分闲愁——五十年光阴于他而言,不过是打坐吐纳间的弹指一瞬,可外界早已物换星移,倒是让他忽然想起了那个许久未见的老朋友,当年的大熙皇帝,李沉舟。
“罢了,左右无事,去帝都走一遭,看看那家伙如今过得如何。”
李致远身形一晃,身影便如柳絮般飘向山下,脚下未沾寸土,不过半个时辰,便已望见了帝都巍峨的城墙。比起五十年前,帝都愈发繁华,街道上车水马龙,叫卖声此起彼伏,只是那宫墙依旧朱红,却似比当年多了几分岁月的沉郁。
他并未去皇宫正门,而是绕到了皇城西侧的皇家别苑——当年李沉舟还在位时,便常邀他在此饮酒论武,后来听说李沉舟退位,当了太上皇,便一直居于此地,不再过问朝政。
别苑的守卫见李致远身着麻衣,却步伐从容,周身气质非凡,竟无一人敢上前阻拦,只眼睁睁看着他穿过庭院,走向深处的暖阁。
离暖阁还有数十步远,李致远便听见了一阵压抑的痛哭声,那哭声苍老而嘶哑,不似当年那个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的李沉舟,反倒像个濒临绝境的老者。他脚步顿了顿,放缓了步伐,待走近时,才看清暖阁内的景象。
暖阁内燃着淡淡的檀香,却压不住一丝若有若无的死气。李沉舟坐在铺着软垫的榻边,身上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锦袍,头发已全然斑白,眼角的皱纹深如沟壑,背也驼了,早已没了当年九五之尊的威严。
他怀里抱着一个身着素衣的妇人,妇人面容安详,双目紧闭,显然已经没了气息,正是李沉舟的发妻,赵师容。
李沉舟将脸埋在赵师容的发间,肩膀不住地颤抖,哭声断断续续,夹杂着细碎的呢喃:“师容,你怎么就走了……你说好要陪我一起看今年的桂花,怎么就不等了……”
李致远站在阁门口,望着眼前这一幕,心中泛起一阵怅然,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李沉舟耳中:“人终会有一死,李沉舟,节哀呀。”
哭声骤然停住。
李沉舟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阁门口的李致远,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一阵难以置信的光芒,连声音都变得急促起来:“李致远?你还活着?你怎么一点都没变?”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因久坐不动,又悲恸过度,险些摔倒,扶住榻沿才勉强站稳。不等李致远回答,他便踉跄着扑到李致远面前,双手紧紧抓住李致远的衣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中满是恳求:“李致远,你救师容,求求你,救救师容!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你想看什么,我都配合,杀人也好,救人也罢,都行,只求你救救她!”
李致远看着他眼中的绝望与希冀,心中不忍,却还是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却坚定:“人都死了,救不了。生死有命,便是我,也无法违背这世间的常理。”
“不可能!”李沉舟猛地松开手,往后退了两步,大声吼道,声音因激动而变得尖锐,“你不是神仙吗?你闭关五十年,修为深不可测,怎么会救不了一个人?神仙做不到起死回生吗?”
李致远闻言,先是愕然,随即失笑,摇了摇头:“谁说我是神仙?这世上从来没有神仙,所谓的仙,不过是世人对极致修为的臆想罢了。”
“那你为什么没有老?”李沉舟指着李致远的脸,声音带着几分癫狂,“五十年了,我从青丝熬到了白发,你却还是当年的模样,你不是神仙,你是什么?难道是妖怪?”
李致远无奈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语气平淡:“我并非不老,只是修炼的功法特殊,功力深厚远超当世,衰老得比常人慢一些,寿命也略长一些罢了,并非真的能长生不死。”
说罢,他从怀中取出一本泛黄的古籍,封面上写着“大梦游仙功”四个篆字,递向李沉舟:“这本功法送你,你若能静下心来修炼,凭你当年的武学底子,说不定还能再活个百来年,也算是对自己有个交代。”
李沉舟却看也未看那本古籍,挥手便将其打落在地,古籍摔在青砖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书页散了几页。他红着眼眶,声音里满是绝望:“活百来年又如何?没有师容,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留在这世上,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开,有意思吗?”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