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羡仙船队的喧嚣与杀气似乎被江水阻隔,在西南一处地势稍高、背靠密林、前临水汊的高坡下,却是一片截然不同的、带着汗味与泥土气息的忙碌景象。
这里便是安陵庆凡口中的“粮库军功碑”——醉花阴弟子为主建设的前沿后勤营地。
土石被一锹锹夯筑,原木被粗糙地削尖、深埋打入湿泥。数座巨大的、覆着厚厚油布与枝叶伪装的帐篷已经搭建起来,像匍匐在林边的狰狞巨兽。
捆扎的箭矢、垒起的麻袋、堆放的滚木、甚至是几口冒着热气的大灶——正被醉花阴弟子和临时调拨来的壮硕江湖汉子们如同工蚁般搬运码放。
空气里弥漫着汗水的酸味、生土的腥味、桐油涂刷弓弦弓臂时的特殊气味,还有灶上刚刚冒头熬煮饭食的谷物焦香,以及一丝……若有似无、飘散在营地边缘的辛辣药草气味。
安陵庆凡像个不知疲倦的陀螺,在那条尚未成形的、象征性的“寨墙”前来回踱步。她跛着左腿,动作却丝毫不见滞涩,反而透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
汗水浸透了她的粗布短褂,沾着泥污的脸上看不出之前的暴怒,只剩一片被强行压榨出的、近乎枯槁的专注。
“左边!那块石头!再往左挪三寸!你当是建戏台子给人看吗?要挡箭!要稳住!”她沙哑的嗓子吼着,用一条临时削的、裹着布条的断树枝指指点点,“那几根滚木!堆那边角落干什么?抬上来放墙根下!李祚的人敢爬,就给他当头砸下去!” 她抢过一个瘦弱弟子手中沉重的藤框,里面装着半框锋利的竹签,“给老娘!” 自己吭哧吭哧走到营墙拐角处,蹲下身子,开始笨拙却认真地一根根将带钩刺的竹签斜插进夯实的土里,力道之大,仿佛要将满心的憋屈都摁进土里。
一个醉花阴的小师弟气喘吁吁跑过来:“安陵师姐,无心谷刚送来的一批止血裹伤的葛布放哪座仓?还有青溪那边说新配的‘火疖粉’毒性很大,需要单独密封存放……”
“瞎了?那边!画了红色药草标记的棚子!葛布就近放做饭那棚隔壁的空处!离火源远一点!蠢!”安陵庆凡头也不抬,埋首于她的尖刺陷阱,语气凶狠得像要吃人。
那小师弟脖子一缩,连忙去了。旁边几个正在搬木头的弟子互看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疲态,但没人敢吭声。安陵师姐身上这股狠劲儿,既让他们敬畏,也隐隐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
这营盘,就是她用命在守、用骨头在撑的“墙”。
营地东侧最边缘,临近茂密阴暗的林线。玄柒派来的那两名三更天弟子:身材精悍、眼神锐利如同夜枭的“翎”,和身形瘦小、行动悄无声息的“鹞”,像两株没有生命的人形灌木,静静潜伏在一片低矮的石楠丛后。
他们的任务是警戒营地最外围,同时也是观察这片被惊轲视为决战后方的区域是否存在任何可疑痕迹。
翎的眼神冰冷,缓缓扫过前方林地的每一寸——翻开的土皮、折断的草茎、树干底部的苔藓、甚至是空气中漂浮的极其微弱的尘埃。时间一点点流逝,营地那边的嘈杂声被风卷走了一些,林间的寂静被放大。
“有耗子来过。”灰鹞突然压低了声音,他的声音像砂纸摩擦。
翎的目光立刻钉在他指向的地面——一块潮湿松软的腐殖土上,一串极其模糊、几乎被新落的树叶掩盖,却又透着某种刻意的、轻微抹擦过的半掌印痕迹。
看方向,似乎是从营地边缘摸索试探着,又缩回了林深处。
翎的呼吸没有丝毫变化,只是眼中寒芒更盛。
他对灰鹞无声地打了个手势:你继续盯梢。自己则如同最谨慎的捕蛇人,身形压低,几乎贴着地面,循着那若有若无的痕迹,一寸寸地摸了过去。
痕迹在林边一棵老槐树下中断了。翎的目光仔细扫描树根盘虬处潮湿的泥点、剥落的树皮。突然,他伸出两根手指,从树皮缝隙里极其小心地拈起一点点微末的、灰褐色的粉末。
不是泥土。 没有腐殖气味。 带着一种极其微弱的、类似劣质雄黄又掺杂着苦涩药草的…难以形容的刺激性气味。
翎小心翼翼地将其收入一个指肚大小、蜡封好的竹筒内。同时目光锐利地扫向槐树斜前方两尺远的一丛看似普通的野蕨。一片蕨叶的叶脉上,沾着一点极其微小的、新鲜的粘液,在昏暗光线下几乎无色。
他伸出小指,用指尖极轻地触了一下,粘液带着阴冷的湿滑感,绝非清晨露水。
两个极其微末、却又诡异至极的发现。像黑暗墙角里滋生的霉菌斑点,昭示着某种不祥的窥探。
灰鹞的身影如烟般出现在他身边,眼神中也带上了凝重。他指了指营地另一面一个刚刚安置好的灶棚附近:“那边靠近水源的泥滩地上,也有一个类似的半掌印,像是踩上去又立刻提气收足的。”
营地内部热火朝天,没人察觉。营地边缘最幽深的角落,阴影却在无声地滋生、蔓延。
…
船舱内,光线被刻意调暗。老药师指间的银针捻动着,细如牛毛的针尖在凌白安肩头几个暗红发黑的大穴周围起落,引动丝丝缕缕粘稠难化的黑气。昏迷的少年额头不断溢出虚汗,发出无意识的痛苦呻吟。
向淮江守在一旁,全神贯注于杜老的动作,手里捏着一小块冰凉的凝冰散药锭,随时准备压制可能再次汹涌的残毒。
忽然,船舱门帘悄无声息地被掀开一条缝。容鸢的衣角在门缝外一闪而过,没有走进来打扰,只是将那根在甲板上探了惊轲脉象的手指,微微屈起,对着杜老做了一个极其迅疾隐蔽的手势——三指微拢,指尖微颤。
老药师手中的银针猛然一滞,捻转的频率刹那间发生了变化。
他那浑浊的眼珠猛地抬起来,越过呻吟的凌白安,死死盯向舱门缝隙处容鸢那半张在阴影里几乎看不清轮廓的脸,苍老的面孔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这怎么可能?!少东家年纪轻轻……
看来那味解药不能再做了,成败与否,就看墨山道的造化,若是继续下去,惊轲倒了,人心也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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