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夜街·隐踪
惊轲的身影掠过青石板路,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子,在他身后荡开看不见的涟漪。无数道视线或隐蔽或放肆,从茶楼的雕花窗棂后、当铺的阴影处、甚至远处屋脊的翘角下投来。
他走入一家略显破败的旧书铺,翻捡着几本沾满灰尘的残破兵书,似乎颇为专注。摊主是个打瞌睡的老儒生。片刻后,一个挑着新鲜莲藕的小贩走进店来,放下担子擦汗,状似无意地将一本旧账册压在惊轲翻看的书堆下。惊轲拿起账册,片刻后悄然合拢。书页空隙间,细密如蚁的字迹一闪而没——是醉花阴汇集的金珠药草流动分析:“落霞别院”。
他在临河茶肆的二楼临窗坐了半个时辰,一杯凉掉的劣茶。目光偶尔扫过远处烟波浩渺的湖面,落在其中几艘装饰奢华的画舫上。那里灯火最盛处,依稀可见人影晃动,传来丝竹笑语,但在靠近外围的幽暗水波下,细碎的水花翻涌,似有东西在潜行、纠缠。画舫区今日“格外热闹”。
黄昏时分,他叩响了城南小巷深处一座清幽竹庐的门扉。开门的老者“竹杖翁”是醉花阴敬重的隐世名儒。案上闲散铺着诗稿。惊轲借研磨之机,指尖蘸墨,在空白处看似随意地画下两抹淡墨远山,几笔孤鸿。竹杖翁垂目不语,却在那山形孤影间感受到一缕极其压抑、却又穿透纸背的深重悲切——一种不属于金陵柔靡之风,恍如北地落雪的孤寒与末世繁华的哀婉交织的意象。竹杖翁指尖微颤,深深看了惊轲一眼。
离开竹庐,转入一条狭窄的后巷。
一个打着哈欠、穿着普通苦力短褂的汉子跟在后面五步之遥,步伐稳健得过分,眼神扫过巷角阴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信号标记。
惊轲脚步未停,仿佛毫无所觉。
后方巷口二楼一间临街雅室的窗户,开着一线缝隙。换了一身深蓝布袍、戴着斗笠的江无浪,目光如同古潭深水,毫无波澜地注视着下方惊轲的身影。
“欲速则不达…网撒得太大,反惊群蛇…”他看着惊轲隐入巷尾黑暗处,又冷冷瞥向那个自以为跟踪甚妙的秀金暗桩。
就在暗桩经过小巷一个堆放杂物、光线最暗的转角时。微风拂过。巷子里发出极轻微的一声“噗”的闷响,像是装满豆子的布袋倒在了地上。
待江无浪的身影重新出现在窗口时,那个地方只剩下一个靠在墙角,“醉酒昏迷”呼呼大睡的汉子。江无浪指尖捻着的,是一枚浸透着药力的微小黑针。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惊轲消失的方向,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秀金楼·星枢殿
巨大的穹顶由琉璃拼接,其上镶嵌着无数繁复的星斗方位图,由机杼牵引,竟能缓缓转动,映照出此刻天穹真实的星象。清冷的星光与角落里几尊半人高三足丹炉里透出的药火暖光交织,在光滑的黑曜石地面上投下变幻莫测的光影。空气里药香、蜡油香和一种更阴冷的、似有若无的异草焚烧气味混杂难辨。
李祚站在巨大的星象推演盘前,背对着殿门,手指在一枚温润莹白的玉佩上来回摩挲。那玉佩边缘有细微的沁色和裂痕,显然年代久远,被珍重盘玩。一名浑身包裹在黑色斗篷中的“影卫”单膝跪地,清晰而快速地汇报着:“……玉宇楼有高调宴请,东阙公子作陪官员文士……画舫区戌时水寇爆发冲突,疑似陈子奚手下势力搅局,佛爷寨头陀卷入……开封口音的陌生面孔三人在东城药市、南市码头出现……惊轲本人,曾于旧书铺停留两刻,后至城南‘竹杖翁’处约两炷香时间……”
李祚缓缓转过身,在星图光晕与炉火映衬下,他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冰冷又带着一丝扭曲趣味的笑意。
“东阙公子…陈子奚…还有开封和清河的小蟊小贼…” 他捻着玉佩的手微微用力,指节泛白,“小狗仔子背后的人,想给本王演一场群狼争食的戏码么?”
他松开玉佩。“千夜呢?”
“千夜大人…似乎对惊轲在总楼之事耿耿于怀,阴罗部今日调动频繁,方向不明。”
“呵…嫉妒的疯狗…也放出去吧。”李祚眼中闪过一丝恶意,“让他去咬,咬得越狠越好。但盯紧他,观星阁里的人,不许他沾染分毫!”
“江南国那几个吃干饭的钱袋子蛀虫?”李祚继续道,语气带着讽刺的嘉许,“把他们最近孝敬上来的‘土贡珍玩’,寻个‘风雅’的名义,差人抬去府尹后衙。让那位大人在案卷牍山之余,有点‘惊喜’赏玩之物。朝廷的目光,现在不该落在江宁的水面上。”
最后,他的目光投向星盘上代表“九龙壁”宫格的核心位置,一枚暗红色的磁针悬浮其上,微微颤动。
“那把开启傀儡命线的‘盘龙钥’,沉在库房久了…也该让它透透气了。”李祚唇边笑意加深,带着残忍的玩味,“工部那个姓朱的酒囊饭袋,书房里的暗墙夹层够宽敞。再告诉他,他府里后花园假山洞里‘私藏’的墨山小朋友很不老实……把这风声,漏给那只急着找骨头的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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