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口,客栈。
灶上煨着半壶温润的兰雪清茶,悠悠茶香混着江风水汽,被窗外初秋凉风卷得若有似无。暮色如纱,尚未完全合拢。
惊轲一身轻便袍服,斜倚在窗边竹榻软垫上,一手闲闲支着额头,另一手捧着一本泛黄的枪谱。困惫已久的神经难得获得片刻松弛松缓。翻过一页,他指尖正点在“倒卷星河”的发力图解上,凝神细看。
啪嗒!
一滴殷红浓墨骤然滴在这招式的肩臂重心图上!迅速泅开!惊轲眉心猛地一跳!
未及抬头——
“少……少东家!出事了!!!!”
一道裹挟着浓重水汽、如同濒死野兽猛喘粗气的人影房门,几乎是滚着闯入!来人身上的水手短打被汗水和不知是泥还是血浸染成深褐色,胸口剧烈起伏,脸色惨白如纸,眼中全是惊惶与催命般的急迫!手中死死攥着一支乌沉沉的黑管,管口以特殊泥封密密覆盖。
“火急!刀哥送来的!” 那水手因剧烈奔跑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呼啸着,嘶哑破碎地吐出含血的字眼,语无伦次。
惊轲手中的枪谱无声滑落在地。
“给我。”
声音沉冷如三九寒冰。
惊轲接过那支冰凉的沉重黑管,指甲嵌入泥封,脆裂声微不可闻。卷成细卷的密信带着冰冷的湿气被展开。目光如电扫过刀哥那刀劈斧凿般、力透纸背的字迹——“陶吴惨变疑全灭,三更子弟尽失音。秀金献舞,宴邀不羡。”
短短数十字。
如同万千惊雷在识海中轰然炸开!
妙善州的三更天弟子本是此次行动的先锋队伍,因其中有数名对江南地势熟悉的好手,所以被安排了这份重任。
惊轲手指不由自主的撵在一起,银牙紧咬,“别急,等我想想,你先出去,先别把消息透露出去。”
“是……好。”来报的那名游侠努力平复起伏的胸口,缓步退了出去。
房门被关上,惊轲双手撑在木桌之上,脑子里思考着该如何去做:不羡仙的船在楚州,从楚州,到扬子津渡,再到京口。最快也要三天,秀金楼真实好算计,这样逼着人走,这是想让我孤身赴宴。
惊轲端起桌上已经凉透的茶水抿了一口,自顾自的说道:“呵,鸿门宴,好东西,我当真是要去尝尝咸淡。”
对于惊轲来说,他不可能放弃任何可以拯救朋友的机会,既然那些三更天弟子选择相信自己,愿意跟着自己,那他就应该担起这份责任。
…………
夜幕完全笼罩了这座一天前还在上演同门喋血的血肉磨盘。
马蹄铁敲在青石板上的清响消失了,怒骂格杀的嘶吼被更庞大的声响取代——一种冰冷的、规划严整的秩序之声。
黝黑夜色里,陶吴镇入口升起了数堆硕大的篝火,火光跳跃,竟将长长的破败街道照得亮如白昼!百余道同样身着黑衣的身影,如同黑色的潮水,沉默地在残屋破巷间涌动着。这些人动作整齐划一,衣襟袖口处秘绣着细小的图案:绣金剑影、疾风弓矢,更有腰间悬着诡异哭脸铜铃、背负描画着狰狞兽纹黑漆木箱的摇铃使。他们正是秀金楼整合南疆百越秘术与中原宗派体系练成的三卫核心。
“扫!”为首的铁剑卫使口吐一字。冰冷的指令回荡在空中。
铁剑卫如同不断分流的沉默矿工——尸体…无论是新鲜的混杂着泥土,还是更早之前、僵硬发臭的秀金楼伏杀者的残骸和原本镇民,被裹上厚麻布迅速抬走。从各处涌出的水车,强力水手拉动机关,粗大的水龙喷出冰冷的江水,伴随着铁刷的嚓嚓声,疯狂冲刷着街面凝结多时、浸透石板的乌褐色血污!碎裂的骨骼、内脏肉块、兵器碎片不断被清走!
摇风卫则像细致的画师——他们登上两侧尚存的屋顶、断墙高处最精致的射杀位置,重新架设超过人身高的巨大机弩在预设三角架上,绞盘拉起的声音咯吱作响。粗如儿臂的淬毒弩箭在火光下闪着幽蓝寒光。目光如鹰隼扫视着镇外唯一那两个可能潜入的方向:穿山的西北角悬崖缝隙、已被水路封死的镇南滩涂直道。
摇铃使宛如游荡的鬼魅巫师,将手中奇异乌黑的粉未,不急不缓地、一小撮一小撮地撒在关键路口的背阴处和墙角的阴影里。腰间铜铃偶尔微不可闻地一颤,一种无形的、带着甜腻**感的“气”便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引来了更多矮小如猫儿般迅捷的黑影在墙角屋檐快速向上攀爬——那是携带特制刀猱毒素的异种猞猁!远处临时用黑帷布遮掩的巨大车辆深处,隐约传来令人毛骨悚然咀嚼碎骨的低吼……显然是控制下的凶猛火猱!
垃圾杂物被推平填埋,残破的棚屋被迅速拆毁整饬出更开阔的视界死角。破败的陶吴镇正以一个无法想象的速度被“清洗”、“加固”!从肆意杀戮的修罗场,变成一个步步杀机、彻彻底底插翅难飞的樊笼!
万籁俱寂。唯有火焰焚燃枯物的毕剥脆响,水流冲刷污血的哗哗声,锁扣弩机的金铁摩擦声,还有那些似有若无的、被风摇荡的铜铃声如同追命咒语悄悄钻进意图窥探者的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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