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深处的黑暗,浓稠得如同实体,唯有终端发出的微弱光柱,像一柄颤抖的利剑,勉强劈开前路。身后,“哨兵”破拆通道闸门的撞击声,如同催命的战鼓,一声声透过厚重的岩层传来,沉闷而持续。每一次声响,都让路岩和宋茜的心脏随之紧缩。
他们沿着这条未知的、向下倾斜的天然岩缝艰难前行。空气湿冷刺骨,带着一股浓郁的、泥土和某种未知矿物的混合气息。岩壁粗糙,布满滑腻的苔藓,脚下是深浅不一的碎石,每一步都需格外小心。路岩肩膀的伤口在剧烈运动下不断被牵扯,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痛楚,但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只是将宋茜的手握得更紧。
不知逃了多久,前方的通道似乎变得宽阔了些,隐约有微弱的气流拂过面颊。终端的光柱扫过去,照亮了一个更加巨大的地下空间。这里不再是粗糙的岩洞,而是呈现出某种…人工修葺过的痕迹。平整的石壁,规则的拱形结构,虽然古老得难以估量年代,覆盖着厚厚的沉积物和结晶,但那种规整的几何感,绝非自然造化。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空间中央,一个低矮的、由同种黑色材质构成的圆形平台。平台表面,并非刻满密文,而是镶嵌着无数细小的、如同星辰碎片般的透明晶体,构成了一副极其复杂、不断缓慢变幻的星图。星图下方,流淌着瀑布般的、由无数奇异符号组成的动态数据流,其变化方式,与之前石板密文的静态截然不同,充满了某种内在的、演算般的活力。
“这是…某种计算装置?”宋茜惊疑不定地看着那流动的光符,它们像是拥有生命,在遵循着某种深奥的规律自行重组、推演。
路岩没有立刻回答,他的全部心神,都被那星图和数据流吸引了过去。他强忍着伤痛和疲惫,快步走到平台前,目光死死锁定那些变幻的符号。这一次,或许是经历了石板密文的冲击,他的“接收”能力似乎增强了些许,又或许是这动态的信息更易于被直觉捕捉。
他“看”到的,不再是宏大的文明叙事,而是更加抽象、也更加根本的…规律描绘。
那不是人类科学已知的任何物理公式,而是一种描述宇宙万物从有序走向无序的、不可逆转的“趋势”。能量耗散,结构崩解,信息湮灭…一切都指向一个终极的方向——热寂,那物理学上宇宙的最终归宿。但在这令人绝望的、指向终极混沌的趋势图谱中,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些极其细微的、逆着主潮流而动的“涡旋”。
这些“涡旋”,代表着局部秩序的建立,信息的负熵积累,生命的涌现…以及,文明的兴衰。每一个文明的崛起,都是一个对抗熵增的、悲壮而短暂的“低熵奇迹”。它们燃烧自身,建立秩序,创造信息,仿佛黑暗宇宙中一闪而过的萤火。
而“筛选”…路岩的呼吸骤然急促。他“看”明白了。那导致文明周期性“黄昏”的,并非某种具体的外力或灾难,而是文明自身发展,尤其是技术爆炸式发展后,对自身所处“熵环境”造成的、不可控的剧烈扰动!当一个文明的技术能力,尤其是涉及生命本质和物质深层结构的技术,强大到足以显着改变局部熵增速率,甚至试图“逆转”某些基本规律时,就可能触及某个…临界点。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入巨石,必然会激起巨大的、可能将自身也吞噬的涟漪。
上一个史前文明,很可能就是在这个临界点附近,因为某个失控的尝试(或许与基因、意识或维度相关),引发了自身无法承受的“熵暴增”反馈,导致了迅速的崩溃。那黑色的石板,这计算平台,是他们试图理解、模拟甚至预警这种“熵规律”与“文明发展”相互作用的工具!
“‘熵’…”路岩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种窥见宇宙冰冷真相的战栗,“是‘熵’的踪迹…文明的兴衰,不过是宇宙熵增洪流中,几朵偶然溅起、又迅速破灭的浪花…我们所有的挣扎,所有的技术,可能只是在加速走向那个…必然的终点?”
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如果一切努力终将归于热寂的混沌,如果文明的辉煌不过是昙花一现的负熵涨落,那么“普罗米修斯”计划的意义何在?他们此刻的逃亡和坚持,又有什么价值?
宋茜也感受到了路岩话语中那令人窒息的绝望感。她看着平台上那描绘着宇宙终极命运的光符,看着路岩瞬间灰败下去的脸色,心中大恸。但她立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扫过那些动态的数据流,落在了那些逆流而上的、“涡旋”般的结构上。
“不,路岩,你看!”她指向那些代表着生命与文明奇迹的“低熵岛屿”,“如果结局是注定的绝望,那上一个文明为什么还要留下这些?为什么还要费尽心力计算、预警?他们不是在告诉我们放弃,而是在指出危险!指出那个可能导致我们提前、甚至更惨烈触碰到那个终点的…‘临界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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