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冰冷的忘川浊流在脚下无声奔涌,血色河滩的淤泥散发着腥甜与腐朽的混合气息。陆离僵立在岸边,残存的右眼死死盯着第二艘骨舟船头那具冰冷的尸体——剑阁接引使者心口贯穿的空洞,凝固的惊愕与悲伤,还有那被骨刺钉在染血白袍上的残破书页!暗黄纸页上,“…三生…石…前…问…轮…回…”几个血篆,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神魂深处!这字迹,与记忆中母亲刺向自己脖颈(或是刺向他右眼?)的发簪尖端刻着的箴言,一模一样!
“嗬…” 喉咙里挤出破碎的抽气声。混乱的记忆碎片在识海中疯狂冲撞——母亲绝望举簪、青衫御史封印、囚牛剜目血溅、碧落天阶心火中的天门倒影…所有被篡改、被掩埋的线索,仿佛被这具来自未来的尸体和这张残页强行串联!一个冰冷而恐怖的猜测,如同毒蛇般缠绕上心头:他的过去,他的命运,甚至这具“未来”的尸体,都笼罩在一张巨大的、由碧游宫编织的因果巨网之中!
“前尘…未了…因果…缠身…” 第一艘骨舟上,那灰白漩涡眼眸的摆渡人沙哑开口,声音带着一种洞悉的漠然。他缓缓抬起白骨长矛,矛尖再次指向陆离,灰白死气重新缠绕凝聚。“沉沦…或…付船资…”
威胁再临!陆离心中金焰疯狂燃烧,强行压下翻腾的思绪与恐惧。量劫尺在手中嗡鸣,吞噬了部分黄泉死气后,尺锋清光流转,传递着渴望再次“进食”的悸动。但他知道,方才的吞噬是出其不意,此刻摆渡人有了防备,再难复制!硬拼,十死无生!
他的目光扫过血色淤泥河滩,扫过妖艳摇曳的彼岸花海,最终死死定格在忘川河对岸那片被更加浓郁灰雾笼罩的未知之地。隐约可见雾气深处,矗立着一块巨大无比、散发着朦胧白光的——石碑轮廓!石碑的形态…竟与他在碧落黄泉境心火中看到的“天门倒影”有几分相似!
“彼岸…” 陆离心中一动。必须渡河!
“但是这船资…前尘血肉道基,或是魔心量劫尺…绝不能给!”
就在这进退维谷、杀机再起的瞬间!
“哗啦…哗啦…”
第三声木桨划水声,极其轻微,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从忘川河面最浓郁的灰雾核心传来!
这声音与前两次截然不同!不再麻木死寂,而是带着一种空灵、飘渺、仿佛能洗涤神魂的韵律!
浓雾如同被圣洁的光芒驱散,第三艘骨舟缓缓驶出。这艘骨舟通体晶莹剔透,仿佛由最纯净的玉石雕琢而成,散发着温润柔和的乳白色光晕。舟上无桨,也无摇桨人。
船头,静静站着一位女子。
她身着一袭素白如雪的广袖流仙裙,衣袂无风自动,翩然若仙。青丝如瀑,仅用一根简单的白玉簪松松挽着。面容被一层朦胧的、流动的光晕笼罩,看不真切,唯有一双眼睛清晰可见——那是一双清澈、空灵、仿佛倒映着万古星河、却又蕴含着无尽悲悯的眸子。
她赤着双足,踏在玉质骨舟之上,目光穿透空间,直接落在了岸边被两艘骨舟夹击的陆离身上。当她的目光触及陆离手中紧握的量劫尺,以及尺锋钉穿的那颗暗金与漆黑交织搏动的魔胎心脏时,那双星河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波动——有追忆,有痛楚,有叹息,最终化为一种难以言喻的宿命感。
她并未言语,只是对着陆离的方向,伸出了一只完美无瑕、仿佛由月光凝成的玉手。掌心向上,做了一个无声的邀请姿势。
一股精纯、温和、蕴含着抚平伤痛、指引迷途力量的——往生渡引之力,如同温暖的潮汐,瞬间笼罩了陆离周身!浓烈的彼岸花香被驱散,黄泉死气的侵蚀被大幅削弱,甚至连摆渡人白骨长矛上缠绕的杀意都仿佛被这股力量柔和地推开!
“往生…引渡…使…” 第一艘骨舟上的摆渡人沙哑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忌惮与迟疑。他那灰白漩涡般的眼眸死死盯着白衣女子,白骨长矛悬停在半空,攻击的动作竟被无形遏制。第二艘骨舟船头那具剑阁使者的尸体,在白衣女子散发的柔和光晕下,空洞眼中凝固的悲伤似乎都淡去了几分。
“渡我过河。” 陆离没有任何犹豫,用尽力气,对着那白衣女子发出嘶哑的请求。这女子身上散发的气息,与雨师妾残魂有几分相似,却又更加纯粹浩瀚。她是唯一的生机!
白衣女子微微颔首。玉质骨舟无声地滑到岸边,停在陆离身前。
陆离强撑着残躯,一步踏上骨舟。足下传来温润如玉的触感,周身被那温和的往生之力包裹,紫府中心炉金焰似乎都安稳了几分。他最后看了一眼岸边虎视眈眈的摆渡人和那具来自未来的尸体,目光落在尸体心口那张残页上,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刻骨的寒意。
玉舟无桨自动,调转船头,向着对岸那片被朦胧白光照亮的巨大石碑轮廓,破开粘稠的忘川浊流,平稳驶去。灰白色的浓雾在玉舟光晕前无声退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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