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与我西方,有缘啊”,像一根羽毛,轻轻地,落在了孙悟空那颗,刚刚才因为那场饕餮盛宴,而变得有些饱足的魔猿之心上。
不重。
却很痒。
孙悟空笑了。
他那张,还沾染着漆黑魔血的,充满了野性的脸上,那抹充满了无尽讥诮与暴虐的笑容,缓缓地,敛去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仿佛是,一个顽童,在听完了这世间,最好笑的笑话之后,那发自本源的,纯粹的……愉悦。
“有缘?”
他重复着这两个字,像是在品味着什么,早已腐烂了不知多少纪元的,发了馊的果子。
“是说俺老孙这身骨头,够硬,能给你西方,多砌两块,墙?”
他将那根,还在嗡鸣,还在渴望着一场酣畅淋漓的“升级”的烧火棍,从肩上,取了下来,用那棒子的尾端,轻轻地,敲了敲那片,早已被魔气浸透得,如同朽烂木炭般的,黑色大地。
发出一声,沉闷的,仿佛是在敲打着这方天地,那脆弱的“理”的……闷响。
“还是说,俺老孙这颗脑袋,够铁,能让你这庙里,多一尊,听话的,护法金刚?”
那胖大和尚,脸上的笑,没有变。
那笑容,依旧是那么的慈悲,那么的……温和。
仿佛,那只猴子,那句,足以将他这所谓的“慈悲”,连同那层伪善的皮,一并撕下来的恶毒嘲讽,不过是,一阵,吹乱了他那件破旧僧袍的,顽皮的,夏风。
他没有去看那根,毫不起眼的烧火棍。
他的目光,依旧,落在那只猴子的身上。
落在他那双,倒映着尸山血海,却又清明得,不染一丝尘埃的,灰色眸子里。
落在他识海之中,那枚,丑陋的,却又散发着无上“力”之法则的灰白法印之上。
落在那法印之上,那层,薄如蝉翼,却又比任何神金,都更为珍贵的,金色的……功德薄膜之上。
“道友,说笑了。”
他缓缓地,开口了。
声音,依旧是那么的温和,那么的……慈悲。
像一位,最耐心的长者,在循循善诱着一个,虽然顽劣,虽然不羁,却又天赋异禀到了,足以让他,都感到一丝……嫉妒的晚辈。
“贫僧观道友,杀性虽重,其心,却未曾蒙尘。根骨虽奇,其道,却未曾圆满。”
他顿了顿,那双,一直眯着的,仿佛永远也睡不醒的小眼睛里,那丝,冰冷的,审视的意味,更浓了。
浓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幽冷的……寒潭。
“道友的道,在力,在破,在不服。”
“可这世间,万般法,亿万道,终究,逃不过一个‘理’字。”
“道友空有无上蛮力,却无那承载这‘力’的,无上法理。便如那空中楼阁,看似雄伟,实则,一推便倒。”
他的声音,很轻,很柔。
却像一柄柄,由纯粹的“道理”锻造而成的,无形的,锋利的刀,一刀,又一刀地,剖析着孙悟空,那最为根本的……道基。
“贫僧西方,虽贫瘠,虽荒芜。却有那无上妙法三千,有那八百旁门,可证大道。”
他脸上的那抹,慈悲的笑,更浓了。
浓得,像一碗,早已熬制了不知多少纪元的,充满了“度化”与“迷迭”的,香甜的,却又致命的……毒药。
“道友若肯入我西方,修我妙法,以道友之根骨,何愁那大道不成?何愁那混元,不得?”
孙悟空静静地听着。
他那双,早已见惯了生死的灰色眸子里,没有半分波澜。
他甚至觉得,这胖和尚,说的,有些道理。
他空有盘古之力,却无盘古之心。
他空有混沌之躯,却无混沌之法。
他,就像一个,空有了一身神力,却不知该如何使力的,野蛮的,孩童。
然而,就在他这个念头,升起的瞬间。
他那颗,刚刚才因为那场饕餮盛宴,而变得有些“饱足”的魔猿之心,毫无征兆地,猛地一跳!
那不是预警,不是危险。
那是一种……厌恶。
一种,源自他血脉最深处,对所有“规矩”,对所有“道理”,对所有“法”,最为原始、也最为纯粹的……厌恶。
俺老孙的道,便是俺老孙的道。
为何,要用你那劳什子的“妙法”,来承载?
也就在此时,他那敏锐到了极致的,早已与这片混沌融为一体的神念,捕捉到了一丝,不对劲。
不是来自于那胖和尚,也不是来自于那十几个,早已被他吓破了胆的年轻僧人。
是……那股,正在被他们,用一种,近乎于“虐杀”的方式,“度化”的……魔气。
那魔气,很黑,很黏稠。
像一锅,早已煮沸了的,充满了“终结”与“腐朽”的沥青。
但,在那沥青的最深处,在那所有狂暴,所有绝望,所有痛苦与不甘的,最核心处。
还藏着一丝,别的东西。
一丝,极其微弱,极其隐晦,却又无比……纯粹的东西。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