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教坊司内张灯结彩,空气中弥漫着祭祀灶神的糖瓜甜香和隐约的焦糊味,夹杂着年节将至的喧嚣与浮躁。官妓们似乎也因这节日氛围而松懈了几分,训练时心不在焉,窃窃私语着晚间可能分到的糕点果品。
萧镜璃混迹其中,面色如常,处理着案头似乎永远也核对不完的文书账目,指尖翻动纸张,发出规律的沙沙声。唯有她自己知道,胸腔里那颗心,从清晨起便如同被无形的绳索越勒越紧,每一次搏动都沉重而滞涩,带着冰冷的预感和孤注一掷的决绝。
今夜子时,碧波池,东南角假山。
柳烟用命换来的信息,京兆府卷宗上隐秘的压痕,如同两张逐渐合拢的网,将那个时间地点死死钉住,也将她逼向了必须做出抉择的悬崖边缘。
去,还是不去?
去,可能是万劫不复的陷阱,是晟王或芸娘布下的杀局,等着她自投罗网。
不去,或许能暂时安全,却将永远错过揭开柳烟之死乃至窥探更深阴谋的唯一可能,并将自己置于更被动、更危险的境地。
她没有退路。从她发现压痕的那一刻起,从她选择藏起那份烫毁的誊录本开始,她便已做出了选择。
她必须去。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必须去亲眼看看,那场让柳烟丧命的交易,究竟是何面目。
白日漫长如同煎熬。她强迫自己进食,味同嚼蜡。她刻意避开所有人的目光,尤其是秋纹和可能存在的、暗处的眼睛。她甚至寻了个由头,去库房领了一小包据说能提神醒脑的薄荷冰片,实则暗暗藏起几片锋利的碎屑于袖中,以备不时之需。
黄昏时分,雪又零零星星地飘了下来,更添几分凄寒。祭祀的烟火气散去,教坊司渐渐沉寂下来。
萧镜璃早早便借口白日劳累,身体不适,告退回房。她闩好门,背靠着门板,在逐渐浓重的暮色中静静站立,聆听着自己过速的心跳和窗外渐大的风雪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爬行。
她换上了一身最不起眼的深灰近黑的粗布棉袄和棉裤,将长发紧紧盘起藏于毡帽之下,用炭灰略微涂抹了脸颊和手背,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寻常的粗使仆役。她检查了袖中的碎冰片,又将那柄磨尖的银簪重新簪回发间。
子时将近。
外面的风雪似乎小了些,但寒意更重。巡夜的梆子声遥远而模糊。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推开后窗,如同夜行的狸猫,悄无声息地滑入沉沉的夜色之中。
寒风瞬间裹紧了她,雪沫打在脸上,冰冷刺骨。她缩紧身体,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和黑暗的掩护,沿着墙根阴影,快速而谨慎地朝着碧波池方向摸去。
越靠近碧波池,周遭越是死寂。白日里残留的些许喜庆气息被这片荒僻区域的阴冷死寂彻底吞噬。墨绿色的池水在夜色中如同一块巨大的、深不见底的寒玉,边缘凝结着浑浊的冰碴,倒映着惨淡的雪光。假山群在风雪中显得愈发嶙峋诡异,投下幢幢黑影,如同蛰伏的巨兽。
她按照记忆,潜至东南角那片假山区域,寻了一处岩石缝隙,将身体紧紧缩了进去,屏住呼吸,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那片指定的空地及周围环境。
雪,依旧稀疏地飘落,四周唯有寒风掠过石缝的呜咽声。
时间缓慢流逝,寒冷如同细针,穿透棉衣,刺入骨髓。她的手脚渐渐麻木,牙齿忍不住微微打颤。她死死咬住牙关,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和静止。
就在她几乎要被冻僵,怀疑自己是否判断失误,或是对方早已察觉而取消交易时——
假山另一侧,极其轻微的“咔嚓”声响起,是积雪被踩踏的声音!
来了!
萧镜璃全身瞬间绷紧,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她死死捂住嘴,将呼吸压到最低,目光透过石缝,死死盯住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两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假山阴影中悄无声息地滑出,出现在空地上。其中一人身形高瘦,另一人略显矮壮,皆穿着深色劲装,以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他们动作敏捷,落地无声,显然身手不凡。
两人并未交谈,只是默契地环视四周,侧耳倾听片刻。高瘦男子对矮壮男子微微点头,矮壮男子便从怀中取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看似沉甸甸的皮囊,放在地上。
然后,两人便如同石雕般,一左一右退开几步,隐入更深的阴影中,静静等待。
萧镜璃屏息凝神。这不是普通的私下交易!这架势,这警惕性,分明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探子或死士!他们在等谁?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另一侧的池边小径上,传来一阵轻微而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穿着宽大斗篷、帽檐压得极低的身影快步走来,身形略显臃肿,步伐有些慌乱,不时回头张望,显得十分紧张。他手中也提着一个类似的皮囊。
斗篷人走到空地中央,看到地上预先放好的皮囊,停下脚步,喘息有些急促。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似乎并未发现隐藏在暗处的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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