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城市街道空旷而冰冷。沈烽那辆伤痕累累的黑色凯迪拉克停在路边。他粗暴地拉开后座车门,看着江妍在林杰无声的“指令”下,动作僵硬地坐了进去,巨大的裙摆塞满了半个后座。
她端正地坐着,双手放在膝盖上,涣散的瞳孔望着前方虚空,像个等待被运走的货物。
林杰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动作牵扯到伤处,让他闷哼一声,脸色更加苍白。他报出了一个位于远郊、极其隐蔽的别墅地址,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
沈烽狠狠砸了一下方向盘,发动了引擎。车子如同负伤的野兽,咆哮着冲入沉沉的夜色。
一路上,死寂笼罩着车厢。只有引擎的轰鸣和沈烽粗重压抑的呼吸。
后视镜里,江妍一动不动地坐着,像个没有生命的娃娃。
林杰靠在椅背上,闭着眼,手指无意识地按压着剧痛的肋骨区域,眉头紧锁,似乎在忍受巨大的痛苦,又似乎在飞速思考着什么。
车子最终驶入一片幽静的、被高大树木环绕的别墅区,停在最深处一栋灯火通明的现代风格别墅前。巨大的落地窗映出里面冷色调的奢华装潢,与车内的血腥和绝望格格不入。
沈烽熄了火,没有立刻下车。他趴在方向盘上,肩膀剧烈地耸动着,无声的泪水混着血污,砸落在真皮包裹的方向盘上。
七年寻找,七年煎熬,等来的竟是这样的结局?他心爱的女人,变成了一具只会接收指令的空壳,而他却要和那个将她变成这样的恶魔,共同生活在这个冰冷的牢笼里?
林杰推开车门,冷冽的夜风灌了进来。他绕到后座,拉开车门,对着里面的江妍,用那刻意放柔却依旧冰冷的语调下达指令:“妍妍。指令:下车。进入前方建筑。”
江妍空洞的目光“聚焦”在灯火通明的别墅大门上。她动作僵硬地挪动身体,赤足踩在冰冷昂贵的石材路面上,一步,一步,朝着那扇象征着未知囚笼的大门走去。
巨大的、破败的粉蓝色裙摆在夜风中微微晃动,额角的血痕在别墅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林杰站在车边,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一眼驾驶座上那个痛苦蜷缩的身影,死寂的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光芒。他捂着剧痛的肋部,迈步跟了上去。
别墅沉重的实木大门无声地滑开,里面温暖的光线倾泻而出,将江妍单薄的身影吞没。沈烽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扇即将关闭的门,看着林杰的身影也消失在门内。他猛地推开车门,踉跄着冲了出去,带着满身的血污、剧痛和刻骨的恨意,也一头扎进了那片冰冷的、灯火通明的未知之地。
沉重的门,在三人身后无声地合拢,彻底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别墅内部恒温恒湿的空气带着一股新装修的、混合着昂贵皮革和消毒水残留的奇异味道。巨大的水晶吊灯投下冰冷的光,映照着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和线条冷硬的现代家具。这里豪华、精致,却毫无人气,像一个巨大的、无菌的展示柜。
江妍站在玄关空旷处,赤足踩在冰凉的地砖上,涣散的瞳孔倒映着室内冰冷的光源,像个被遗弃在陌生星球的人偶。她在等待下一个“指令”。
午夜时分,这座位于远郊森林边缘的豪华别墅,成了三个伤痕累累、彼此憎恨却又被最深的绝望和扭曲执念捆绑在一起的灵魂,唯一的、冰冷的囚笼。
三年时光,如同一层粘稠厚重的油彩,涂抹在这栋森林边缘的奢华囚笼之上。
别墅巨大的落地窗外,季节更迭,树影婆娑,晨光暮色无声流转。窗内,恒温恒湿的空气永远带着一丝消毒水和昂贵皮革混合的冰冷气息,时间仿佛在这里凝固。
巨大的水晶吊灯下,那张足够容纳十几人的长条餐桌,只占据了微不足道的一角。
主位,江妍安静地坐着。
她穿着一条纯白色的棉质长裙,剪裁简单,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乌黑的长发被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额角那道曾经狰狞的血痕,如今只剩下一条极淡的、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的浅白色印记。她的双手交叠放在腿上,姿态是经过无数次指令矫正后的标准坐姿,脊背挺直,脖颈的弧度如同天鹅般优雅,却又透着非人的僵硬。
她的脸,依旧苍白得近乎透明,皮肤细腻得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那双眼睛,睁着,瞳孔却像蒙着最厚实的磨砂玻璃,倒映着天花板上冰冷的光源,却映不出任何属于人间的情绪。一片空茫的、永恒的虚无。
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令人窒息的静默。像一件被精心保养、陈列在真空玻璃罩里的稀世瓷器,完美,易碎,毫无生气。
长桌两侧,林杰和沈烽分别落座。三年的时光,同样在他们身上刻下了痕迹。
林杰穿着熨帖的深灰色羊绒家居服,鼻梁上重新架起了一副无框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锐利依旧,只是那锐利之下沉淀着一种更深的、仿佛冰封湖面般的沉静。他面前的平板电脑屏幕亮着,上面是滚动的全球医药行业最新动态,复杂的分子式和财报数据在他眼中迅速流转。他左手端着一杯黑咖啡,右手食指无意识地在平板边缘轻轻敲击,发出极其规律的、几乎听不见的“嗒、嗒”声。他的动作精准而克制,连端起咖啡杯的弧度都像是经过测量。只有偶尔抬眼,视线掠过主位上那个静止的身影时,眼底深处会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评估仪器运转般的专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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