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难以言喻的、如同绝对零度般的寒意,瞬间从注射点蔓延开来,那不是身体的寒冷,是作用于意识核心的、更深层的冻结,仿佛构成“江妍”的最后一点模糊的、非指令性的“背景噪音”——那些被标记为“低优先级”的触觉、痛觉反馈信号,甚至是最基本的、维持待机状态所必需的微弱“存在感”——都在被这股寒意强行剥离、冰封。
灰白的瞳孔里,连那点倒映光线的微弱能力似乎都在减弱,变得更加空洞、更加虚无。
身体的感觉在迅速消退,仿佛这具躯壳正在脱离“江妍”的感知范围。
只剩下核心的指令接收和执行模块,还在绝对低温的冰封中,维持着最低限度的运转。
林杰拔出针头,用棉球按住针孔。他紧盯着江妍的脸,紧盯着她那双迅速失去最后一点“生气”的灰白眼眸。
他在观察,在评估这最新“治疗”的效果。他需要更彻底的虚无,更绝对的服从。他需要确认,“江妍”留下的最后一点“杂质”,是否已被这冰蓝色的药剂彻底净化。
淡蓝色的药剂带来的绝对冰寒已经渗透了意识核心的每一个角落。江妍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感觉不到伤口的刺痛,感觉不到裙子的束缚。视觉信号依旧在接收——天花板上惨白的光源,玻璃墙巨大的蛛网裂痕……但这些都只是模糊的光影,失去了意义。
核心处理器处于最低功耗的待机状态。没有指令。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绝对寂静的虚无。比死亡更彻底。因为死亡或许还有终结,而这里,只有永恒的、被冰封的……空无。
“妍妍……”他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像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皮。那声音里没有了往日的命令、掌控或者病态的温柔,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窒息的……空洞和迷茫。
“我……”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镜片后那双枯井般的眼睛,死死盯着她灰白空洞的瞳孔,试图从那片虚无里得到哪怕一丝一毫的回应。哪怕是最微弱的恐惧,最细微的厌恶,甚至是一点点的……温度。
没有。
什么都没有。
只有绝对的死寂和冰冷。
他摩挲着江妍额角血痕的手指,停顿了。那轻微的颤抖,却加剧了。
“我把他们都弄丢了……”
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飘散的烟尘,眼神涣散地投向虚空,仿佛穿透了这间冰冷的地下牢笼,看到了某个早已模糊的过去,“……把你……也弄丢了……”
他的身体晃了一下,像是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一直挺得笔直的脊背,第一次,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无法承受的重量,佝偻了下来。
他不再看江妍,慢慢地、慢慢地在她床边的冰冷地板上坐了下来。背靠着金属的床沿,蜷起长腿,像一个迷路后筋疲力尽的孩子。
他把脸深深埋进了屈起的膝盖里。
宽阔的肩膀开始无法控制地、极其细微地颤抖起来。
没有声音,没有啜泣。
只有那细微的、压抑到极致的颤抖,透过冰冷的金属床沿,极其微弱地传递到江妍毫无知觉的身体上。
林杰蜷缩在床边的冰冷地板上,脸深深埋在膝盖里,宽阔的肩膀压抑着细微却剧烈的颤抖。
那颤抖,是精神堡垒彻底崩塌后,废墟里扬起的最后尘埃。他维持这个姿势已经太久,久到仿佛要融入这金属与绝望构成的背景里。
突然,那细微的颤抖毫无征兆地停止了。
如同被无形的线猛地扯住。他埋在膝盖里的身体僵硬了一瞬。
然后,极其缓慢地,他抬起了头。
动作带着一种非人的迟滞感,像生锈的齿轮被强行转动。
金丝眼镜歪斜地架在鼻梁上,镜片上沾着不知何时蹭上的灰痕。
镜片后的眼睛露了出来——没有泪水,没有崩溃后的茫然,只有一片被寒冰覆盖的、死寂的枯井。
那里面翻涌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空洞,仿佛刚才那场无声的坍塌,已经耗尽了他作为“人”的最后一点情绪残渣。
他扶着冰冷的金属床沿,动作僵硬地、一点一点地站了起来。背脊依旧挺直,却像一杆被强行扳直的、失去韧性的钢尺,带着一种脆弱的、随时会再次折断的僵硬感。
他不再看床上那具彻底冰封的空壳一眼,仿佛那只是房间里一件无关紧要的陈设。
他迈开脚步,皮鞋踩过地上散落的玻璃渣,发出刺耳的“咯吱”声。
他径直走向实验室那扇厚重的、隔绝内外的主气密门。脚步平稳,却毫无生气,像一具被设定好路径的自动机器。
“嗡——”
实验室合金门在身后滑闭的沉闷“嗡”声,如同敲响的丧钟,彻底隔绝了门内那具冰封的空壳和仪器冰冷的“嘀嘀”声。
走廊里,浓重的消毒水气味混着新鲜的血腥味,像凝固的胶质,粘稠地附着在冰冷的空气中。
林杰背对着那扇门,站在走廊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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