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正厅灯火通明,却比寒窑更冷。往日里金戈铁马的威赫气象荡然无存,每一寸空气都裹挟着铅灰色的寒霜。风从廊下穿过,卷起枯叶打着旋儿,发出的声响也似呜咽。
窦令仪瘫坐在黄花梨圈椅里,泪痕早已风干,只余下眼角刺目的红肿。她手中捏着的一方素色绢帕已被揉搓得不成样子,像只垂死的白蝶。喉咙深处偶尔发出压抑不住、细若游丝的泣音,又被她狠狠咬住下唇咽回去。她不信!不信那个在梨园校场上箭惊四座、笑得春花般明媚的锦瑟丫头会害太后!可……尸首在她眼前……她……百口莫辩!
莫元昭背对众人站在雕花隔扇前。深绯常服勾勒的肩背挺得笔直,如一把插入石鞘的古剑,却微微颤抖。他沉默地注视着窗外那片被高墙切割、不见半点星光的死寂黑夜,手中原本端着的青玉斗笠杯早已被捏得指节泛白。杯壁温润的玉光映着他瞳孔深处的惊涛骇浪——那不仅是妹妹深陷囹圄的痛苦,更是大厦将倾、朝不保夕的灭顶之灾!
“铮——!”一声刺耳的裂帛锐鸣!莫叔白腰间那柄足有半掌宽、剑锷狰狞如虎口的玄铁重剑被他猛地掣出!剑锋上残留的战场血气如同烧红的烙铁在死寂中蒸腾!他须发戟张,虎目赤红如血,声音似濒死猛兽的咆哮:“操他娘的——!”“老子忍不了!”“这他娘的憋屈鸟气!”“劫狱!!”“老子现在就带人去刑部!劈开那狗屁牢门!把咱小五抢出来!!!”
他声如炸雷,一步踏前!脚下的水磨金砖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四哥!带我一个!”莫北辰像被点燃的炮仗,霍然蹦起!少年脸上尚未脱尽的稚气被怒火烧得通红扭曲!手中紧紧攥着一柄不知何时摸出的、闪着寒光的匕首!“谁敢动我姐!小爷豁出这条命!也要捅他七八个透明窟窿!!”
“胡闹——!!!”平地一声炸雷!莫元昭骤然转身!手中那枚早已被体温焐热的青玉斗笠杯被他用尽毕生克制之力,狠狠砸向冰冷坚硬的地砖!
“砰——哐啷——!”清脆刺耳的碎裂声!如同冰锥!瞬间刺穿所有沸腾的喧嚣!
名贵的青玉碎屑如星四溅!滚烫的茶水与茶叶泼洒一地!留下深褐色的狼藉与袅袅无力的残烟!
死寂!
所有人的动作、话语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掐断!
莫元昭指骨爆响,胸膛剧烈起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抠出血的冰渣:“劫狱?嫌不够给将军府再扣上一顶聚众谋反!’弑君叛国!’的滔天罪——名——吗——?!!”
他目光如同淬了火的利刃,狠狠刮过莫叔白那张因暴怒而涨紫的脸!“刑部大牢,铜墙铁壁,你莫叔白是想冲进去把小五当场劈成死囚乱党!钉死在将军府的耻辱柱上吗——!!!”
质问如同带血的鞭子!抽得莫叔白雄壮如山的身躯猛然僵滞!虬结的筋肉因巨大的愤怒与无力感而剧烈抖动!那张粗犷如刀劈斧凿的脸瞬间褪尽血色!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虎目中翻腾的暴戾火焰如同被倾盆冰水浇透!滋滋冒着屈辱的白烟!他手中的玄铁重剑颓然低垂,剑尖触地发出沉重的闷响。是啊……劫狱……那是坐实谋反……是将小五和莫家一起……推入永不超生的无底深渊!!
“那……那怎么办?!!”莫北辰嘶声怒吼,如同幼兽的悲鸣,眼中满是困兽般的绝望,“看着大姐在那种鬼地方活活被折磨死?!他们那些人!哪一个是好东西!哪个不是……”
“闭嘴——!”莫元昭厉喝打断!目光转向角落里死死咬着下唇、身体几不可察微颤的莫时雨,“时雨!!”
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抬起头!看着大哥!告诉大哥,你当时是不是和小五一起进的上阳宫——”
轰——!无形的压力如巨石骤然压下!所有人的目光瞬间汇聚在莫时雨身上!
莫时雨小脸惨白如纸,牙齿深陷入下唇内侧柔嫩的软肉,一丝细小的血线顺着嘴角蜿蜒而下!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脚下虚浮如同踩在浮冰之上!窦令仪失声:“时雨!!”莫云从和莫叔白也猛地起身逼近!焦灼的目光如同火炬!
“时雨!别怕!这里没有外人!”莫云从声音低沉急促,带着安抚,“只要你说!大哥一定有法子!”
“……就是!姐怎么交代你的?你快说啊!”莫北辰急得直跺脚!
莫时雨猛地闭上眼!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滚落!眼前瞬间闪过上阳宫紧闭的朱漆门扉!那门缝里最后一瞥!是姐姐决绝将她推出时那双虽盲却亮得惊心的……空蒙眼窝!耳边如同魔咒般回响着她耗尽全身力气的嘶喊——“记住姐姐的话!谁问都咬死!不知道!没来过!”
她浑身剧颤!如同风中残烛!
“我……”喉咙像是被无形的手死死扼住!挤出破碎的音节!“我……不知道…大姐…她……她没让我陪着……”
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无法掩饰的巨大恐惧与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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