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轮车行进在返回平南王府的宽阔街道上,车轮碾压着青石板路,发出单调而沉闷的“碌碌”声响。车帘低垂,隔绝了车外长安街市的喧嚣繁华,也阻挡了暮春午后微醺的阳光。车厢内一片寂静。
莫锦瑟倚靠在柔软的锦垫上,微阖着眼,方才在宫门前强行维持的镇定与疏离早已卸下,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郁气。心底一股无名之火如同被点燃的干柴,熊熊燃烧着,烧得她五脏六腑都隐隐作痛!
皇甫洵!这三个字仿佛带着荆棘,每一次在脑中翻腾,都狠狠扎刺着她的神经!每次进宫,总能“巧遇”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宫门那么宽,路那么多条,次次都能精准地堵在她回府的必经之路上!这不是巧合!绝不是!他分明是故意的!在她身上安插了眼线?还是算准了她出入的时间?“像只苍蝇!嗡嗡嗡地绕着人转!真烦!”莫锦瑟越想越气,胸口起伏明显加快,一股强烈的憋闷感让她呼吸都有些急促。她忍无可忍,猛地睁开眼,一记粉拳狠狠砸在了身侧结实光滑的红木车凳上!
“嘭!”一声闷响在安静的车厢内显得格外突兀!
侍立在侧的碧城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浑身一激灵!抬头就看见自家小姐那张气得有些泛红、紧抿着唇的小脸,以及那还按在凳子上的、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的小拳头。“小姐!”碧城的声音带着担忧和心疼,“您消消气!那永绥王……每次与您见了面,您都这般生气伤神,这又何苦呢?要不……下次咱们绕着别的宫门走?或者让宫里的公公领咱们从小路走?”
莫锦瑟猛地扭头瞪向碧城,美目圆睁,里面跳动着毫不掩饰的怒火和烦躁:“绕道走?!你以为他是第一次玩这种把戏吗?你以为换个门、换条路就躲得掉了?!”她想起皇甫洵那双看似温和实则如深渊般窥探的眼睛,只觉得一股寒气夹杂着厌恶直冲头顶,“他就是一块撕不掉、甩不脱的狗皮膏药!沾上了就恶心!他就是冲着我来的!不管在哪里,只要他存了心,总能找到机会凑上来!说什么偶遇?全是处心积虑的算计!”
她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发尖,在密闭的车厢里显得有些刺耳。怀孕之后,她的情绪本就更易波动起伏,平日里靠着自制力维持着清冷的面具,但此刻被皇甫洵接二连三的骚扰和今天宫墙下那番刻骨铭心的恶心彻底点燃了怒火,几乎要冲破理智的牢笼!那被觊觎的厌恶感,被挑衅的愤怒感,交织成一股难以宣泄的洪流,在她体内奔腾冲撞!
“那……那他和六小姐的婚事……”碧城看着小姐暴怒的模样,心里也憋着一股气,忍不住小声提了一句。皇甫洵对六姑娘的态度,总让人觉得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
“婚事?!”莫锦瑟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发出一声极其冰冷的嗤笑,胸中怒火更炽,“他想都别想!他以为他是谁?!想借着时雨的单纯来拿捏镇国将军府?通过掌控天真无邪的六妹进而染指整个莫氏?!做他的春秋大梦!”她越说越激动,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身下的锦缎垫子,“镇国将军府的儿女,岂能容他这般算计!我莫锦瑟就算拼了这条命,也绝不会让时雨掉进他皇甫洵的火坑里!”
巨大的情绪波动消耗着她本就因进宫而有些疲惫的精神,莫锦瑟说完这些话,只觉得一阵眩晕袭来,身体软软地重新靠回垫子上,大口喘着气,脸色微微发白。
“小姐……您消消气,千万别再动怒了,当心您肚子里的小主子啊!”碧城看得心焦不已,又是递水又是拿出帕子给莫锦瑟擦拭额角的冷汗,“花嬷嬷出门前特意准备了您爱吃的松子杏仁酥和小腌梅子,您尝尝?吃点东西心情或许就好些了。”
莫锦瑟烦躁地挥开碧城递水的手,但闻到那油纸包里透出的熟悉诱人的甜香和果酸气时,肚子倒是诚实地咕噜了一声。她皱着眉,没好气地看了一眼小心翼翼捧着一小碟点心的碧城,最终还是拿起一小块松子杏仁酥,泄愤似的狠狠咬了下去!仿佛那金黄的酥点就是皇甫洵那可憎可恶的脑袋!一口口咬得用力无比,带着一种要将对方嚼碎了咽下去的狠劲儿!
吃了几块酥点,那股翻涌的怒气和憋闷感在食物香气的安抚下似乎真的消退了少许。但那份被窥探、被觊觎、如同跗骨之蛆的恶心感却顽固地盘踞在心头。她放下糕点,恹恹地靠着车壁,眉头依旧拧着,那份气还没全消,只是累了,懒得再吵罢了。
疏影阁。午后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斜斜的光斑。室内弥漫着淡淡的安神草药香气。
莫锦瑟侧卧在窗边的软榻上,身上搭着薄薄的锦被,怀里抱着一个柔软的引枕,秀眉微蹙,长长的睫毛如同倦鸟敛翅般垂着。但她并未睡着,只是浑身提不起力气,像一只被雨水淋透了羽毛、恹恹不乐的小雀。上午宫中和皇甫洵那场交锋耗费了她太多的心力,孕期的疲惫感被无限放大,加上那份堵在心口出不去的闷气,让整个人都显得没精打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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