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晨光透过疏朗的云层,洒在巍峨宫阙的琉璃瓦上,折射出炫目的光彩。莫锦瑟乘坐王府的朱轮车,在宫门口换乘小轿,一路行至太极殿外宽阔的御道。她的胎象在花嬷嬷和二哥莫瑾瑜的精心照料下已稳固许多,虽未显怀,但步履间那股清冷内蕴的锋芒,因即将为人母的柔光而沉淀得愈发沉稳雍容。
小轿落地。碧城小心地搀扶莫锦瑟下轿。守候在殿外的王海公公早已望眼欲穿,见她身影出现,立刻带着标志性的、带着几分愁苦的笑容快步迎上。
“老奴给世子妃请安了。您身子金贵,怎的亲自来了?”王海声音压得极低,满是关切,目光飞快地扫过莫锦瑟依旧平坦的小腹,又望向那紧闭的、象征着至高权力的太极殿大门,脸上苦色更浓了几分。
“陛下召见,不敢怠慢。有劳公公通传。”莫锦瑟声音平静温婉,微微颔首。她的目光并未刻意停留在紧闭的殿门上,但那门缝中透出的压抑氛围以及隐约可闻的、饱含怒气的申斥声,已经足够让她明白里面正在发生什么。
王海叹了口气,这叹气声仿佛承载了千斤重担,压低声音道:“……是太子爷在里头呢。陛下……唉……”他摇了摇头,似乎难以言说,只含糊道:“……漕运那摊子事,办得一塌糊涂……原本只是想历练太子爷,孰料……唉!陛下这回真是……气得不轻。”
莫锦瑟了然。陛下让她参与议定漕运疏解之策,她自然知晓前情。太子皇甫俊被委任督办漕运疏通、解决长安粮饷供应困局,这本是一个既能展示政务能力、又能累积声望的好机会。然而,结果不仅未见好转,反而漕路堵塞更甚,粮价飞涨,民怨已有沸腾之象。这份折戟沉沙,彻底暴露了太子能力与担当上的巨大短板,更是对文昭帝寄予厚望的一次沉重打击。偏偏此前又有长乐公主不识时务地提出那荒谬绝伦的“皇太女”之议,如同一把盐撒在文昭帝本就恼怒的心上,焉能不怒?
“陛下是为江山社稷忧心。”莫锦瑟轻声道,语气带着理解,并未妄议太子半句。
此时,殿内文昭帝隐含雷霆震怒的厉斥声陡然拔高,穿透厚重的殿门,清晰地传了出来:“……历练?!这就是你历练的成果?!优柔寡断!畏首畏尾!遇事只知推诿塞责、钻营门路!半点君王威仪、决断担当都无!朕如何能将这万里江山,交予你这等……庸碌之辈!”话音中包含着深深的失望与痛心疾首!
王海脸色更苦,下意识地微微侧身,仿佛那无形的怒火能灼伤他一般。他看着莫锦瑟依旧沉静的脸庞,担忧地道:“世子妃,陛下发这么大的火,怕是一时半会儿散不了。要不……您先到偏殿坐着等等?老奴给您拿张软垫,您身子要紧,这站久了万一……”他可没忘记春猎时莫锦瑟因惊悸动了胎气,宋麟那几乎要掀翻整个上林苑的滔天怒火和恐惧。眼前这位可是身系两家重望的金贵主子,半点闪失都不能有!
“无妨,谢公公关怀。”莫锦瑟微微摇头,眸光沉静如水,落在殿门上,“陛下见召,臣岂能避坐安等?我站会儿便好。”她并非逞强,而是深知此刻文昭帝需要的不仅是解决办法,更是一种坚定的、无声的支持。她若避入偏殿,反而显得刻意疏离。
正说着,厚重的描金龙纹殿门猛地从里面打开!太子皇甫俊脸色煞白如同金纸,额角挂着细密的冷汗,宽大的明黄蟒袍穿在他身上都显得空荡荡、失了支撑。他脚步虚浮地跨过高高的朱漆门槛,整个人失魂落魄,眼神涣散游移,仿佛刚经历了一场残酷的酷刑。
跨出殿门的瞬间,他的目光无意中撞上了静静立于殿外廊下的莫锦瑟。轰!如同被一道无形的惊雷劈中!皇甫俊的身体猛地一僵!瞳孔瞬间收缩到极致!那眼神里的惊惧几乎要满溢出来!仿佛是丛林中的小鹿骤然看到了守候在暗处的猛兽!
莫!锦!瑟!她怎么会在这里?!她是何时来的?!刚才父皇盛怒的责骂,是否都被她听去了?!不!不对!父皇在殿内斥责自己“庸碌”、“难当大任”……这些足以动摇国本的话语,竟让身为外臣的莫锦瑟站在殿外……父皇的信任竟已到了如此地步?!还是……这本就是父皇故意让她听到的?她……宋麟……还有他们背后那个人……是不是正在冷眼看着自己一步步走向深渊?!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皇甫俊!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脚跟差点绊在门槛上,狼狈地稳住身形。想扯出一个掩饰的表情,嘴唇却哆嗦得厉害。
“太子殿下。”莫锦瑟依礼微微屈膝,姿态无可挑剔,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刚才殿内那惊心动魄的斥责从未发生,更未看见太子此刻失魂落魄的狼狈。
这平静,却比任何尖锐的嘲讽都更让皇甫俊心惊胆寒!他如同溺水之人抓到救命稻草般,仓促地、近乎慌乱地朝莫锦瑟的方向虚虚拱了一下手,喉咙里挤出几个含糊不清的音节:“中……中书舍人……”随即,他如同身后有猛鬼追赶一般,猛地低下头,脚步踉跄、逃也似的飞快沿着回廊远去,甚至连多余的一个眼神都不敢停留!那背影,充满了惊魂未定和无法言说的巨大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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