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的寒风如同饥饿的兽群,在长安城空旷的街道上呼啸奔腾,卷起地上未化的积雪,砸在街面两侧紧闭的门窗上,发出沉闷又凄厉的噼啪声。
宋麟冲出朱雀台金波阁暖阁的那一刻,冰冷的空气如同淬了毒的刀子,瞬间割裂了他脸上残留的酒意和雅阁内的暖融!刺骨的寒意顺着他敞开的衣领猛灌而入,却奇异地浇灭了他心中那团因误解与愤怒而灼烧的火焰,只留下一种尖锐的、直逼骨髓的清醒与……迫不及待!
将军府!
他的锦瑟!
那个独自蜷缩在黑暗中、被沉重恐惧压得快要窒息的笨女人!
“驾!”
宋麟甚至来不及召唤自己的亲随和车驾!他如同一头嗅到猎物气息的雪原孤狼,在朱雀台门口直接夺过一匹客人的健马缰绳!在那公子哥惊怒的呼喊声中,他矫健地翻身上马!动作一气呵成,带着战场上磨砺出的狠厉与决绝!他甚至来不及理会指尖伤口崩裂涌出的温热黏腻感,猛地一夹马腹!
“嘶聿聿——!”
骏马吃痛,长嘶一声,前蹄腾空,随即如同离弦之箭般射入狂风暴雪之中!
冷冽的风裹挟着碎雪扑面而来,打在脸上生疼。宋麟却浑然不觉,他将身体伏低,几乎与马背融为一体,双目死死盯着前方被风雪吞噬的长街!视野一片混沌模糊,道路在飞旋的雪花中难以辨认,但他心中的方向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城西,镇国将军府!
厚重的貂皮斗篷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墨蓝色的常服袍袖被风鼓起,露出刚刚在金波阁被捏碎的酒杯割伤、此刻再次因用力握缰而鲜血淋漓的手掌!殷红的血珠滴落在纯白的雪地上,迅速被飞舞的雪花覆盖,又在马蹄翻飞间踏成污浊的泥点。
快!再快一点!
脑海中是她哭着求二哥给避子汤药的绝望神情,是她扑在窦姨床前抚摸小腹时眼中纯粹而炽烈的欢喜……这些画面如同最锋利的针轮番刺痛他的心!巨大的悔恨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他怎么会如此迟钝?!怎么会忽略了她深藏心底、源于血脉诅咒的无边恐惧?!
她承受着怎样的煎熬?!在绝望和希望的夹缝中,在他全然不察的期待目光下,独自吞咽着那份可能毁掉一切幸福的苦涩!
宋麟的心仿佛被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唯有策马狂奔带来的撕裂般的疾风,才能稍稍抚平那份噬心的灼痛!
风雪愈发狂烈,几乎吞噬天地。将军府高大的朱漆府门终于出现在视线尽头,门前两尊威严的石狮子在漫天风雪中如同沉默的守卫。
宋麟没有丝毫减速!
“吁——!”
骏马在门前人立而起,发出一声激越的长嘶!巨大的冲力带起一片雪雾!守门的将军府护卫被这突如其来的黑影和凛冽气势惊得瞬间绷紧了神经,几人同时拔刀出鞘!
“来者何人?!夜闯将军府……”为首的护卫厉声喝问,话音未落便戛然而止。
宋麟已翻身下马,动作快如鬼魅!他根本不去理会门卫的刀锋,甚至没有去看他们一眼!身影一晃,如同夜魅般,竟已掠至朱红沉重的府门一侧高耸的围墙脚下!脚下猛一发力,积雪四溅!他整个人如同矫健的灵猿,借助围墙的凹凸和几处借力点,兔起鹘落间,已无声无息地翻越了丈许高的院墙,稳稳落在将军府内院的抄手游廊之上!
“有刺客?!”护卫们这才反应过来,看着那道鬼魅般消失在墙头的黑影,惊骇莫名!他们立刻便要冲入院内示警追击!
“住手!”一个沉稳带着寒意的声音骤然响起!
一身青色官袍的莫瑾瑜不知何时已站在风雪中,目光锐利地看着那道身影消失的方向,对着惊怒的护卫挥了挥手:“退下!是姑爷!各归其位,今日之事,不准外传半字!”
护卫们面面相觑,虽惊疑不定,但看清是府中二少爷、更是太医院院判大人发话,立刻收刀入鞘,低声应诺,迅速退回原位,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他们心中却都惊疑不定:世子爷……这是怎么了?夜闯岳丈府邸?!
莫瑾瑜站在风雪中,看着宋麟消失的方向,又抬头望了一眼被暴风雪笼罩的天空,无声地叹了口气。动作够快……只是这动静……但愿别吓着小五才好。
莫瑾瑜猜得没错。
疏影阁,莫锦瑟出嫁前所居的精致院落。此刻,正房东厢房内室,一盏剔透的琉璃宫灯散发着柔和却孤独的光芒。
莫锦瑟抱膝坐在暖炕的窗边,下巴抵在膝盖上,身上只披了一件单薄的鹅黄色软缎寝衣。厚厚的绒毯裹住她纤细的身体,却似乎裹不住那股从骨子里透出的寒意与孤寂。窗户紧闭,挂着厚实的靛青色夹棉帘子,却隔绝不住窗外狂风的呜咽和雪花拍打窗棂的声响。
她目光茫然地望着摇曳的灯影,眼神没有焦点。
二哥的话言犹在耳。
“……把他心底所有的想法——无论是什么——坦诚地告诉你!因为这件事,只能你们自己解决!”“……一味让人去猜你的心思,纵是宋麟那般深爱你、体贴你,天长日久也会成为彼此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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