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六,宜嫁娶,冠笄。
这一日,汴京城半个官场都为之震动。范府的门前,车水马龙,冠盖云集。自清晨起,送礼的队伍便络绎不绝,从范府所在的南街,一直排到了街口的御街,自寅时起便被禁军清道,甲胄鲜明的卫士手持长戟,如林立的铁桩,肃立于街道两侧。寻常百姓只能远远地隔着街口,伸长了脖子,好奇地张望着那座张灯结彩、宛如仙境的府邸。
府内,更是另一番景象。数百名仆役穿梭往来,脚步轻快却不敢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庭院中,红绸结彩,宫灯高悬,每一片瓦,每一根柱,都被精心装点过,喜庆而不失威严。空气中弥漫着名贵香料与佳肴混合的复杂香气,预示着这场婚礼的非凡规格。
范正鸿的这场冠礼与大婚,办得既仓促,又无比隆重。仓促在于,从赐婚到成礼,不过短短数日;隆重在于,敢来、能来、愿来的人,无不是当朝举足轻重的人物。
府门前,礼单高悬,由赵鼎亲自执笔,一一登记。
“三位种经略相公(种师道)到!贺礼:河西宝马十匹,配‘踏雪乌骓’马鞍;前朝名家所绘《胡人献宝马图》一轴;贺联一副:‘双星渡鹊桥,万里封侯非所愿;一剑定天山,三生石上已留名’。”
赵鼎念出这贺联,声音都有些发颤。这哪里是贺礼,这分明是最强的武家对他最高的期许与认可。
“姚古将军到!贺礼:上等铠甲一副,‘明光铠’,刀枪不入;西域葡萄酒十坛。”
“刘仲武将军到!贺礼:百年老山参一支,藏红花十斤,贺新郎体健,新人安康。”
……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军中将领送来的硬礼,充满了金戈铁马的气息。这不仅是给范正鸿面子,更是向整个朝堂宣告:军中,认他范正鸿!
卯时正,范正鸿起身。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独自一人来到了府中的静室。室内只燃着一豆烛火,映照着他年轻而沉静的脸庞。他换上了一身象征未成年的“采衣”,那是用最普通的麻布制成,素白无华。他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镜中人眉目英挺,眼神深邃,额上那道在早朝上磕破的伤疤已经结痂,成了一抹暗红的印记,像一枚过早烙下的勋章。
这条路,他走得步步惊心,却也走得义无反顾。今日的冠礼,对他而言,不仅是成年的仪式,更是对自己过往的告别,与未来的宣示。
辰时初,吉时至。
随着赞礼一声高亢的“吉时到——”,悠扬的钟磬之声响起。范正鸿在赞礼的引导下,步出静室,穿过挂满贺联的回廊,走向府邸的正厅“承德堂”。
承德堂内,早已是高朋满座,却又鸦雀无声。
堂上,主位坐着三位须发皆白、气度雍容的老者。他们便是范氏一族的定海神针——范纯仁、范纯礼、范纯粹。三位老宰相的出席,意味着范氏一族对范正鸿这个第4支子弟的彻底认可,为他撑起了最坚不可摧的家族门面。
左侧,是“二苏”——苏辙与苏轼。苏轼神情温和,眼中带着欣慰的笑意,他一手将范正鸿引入朝堂,视如己出。苏辙则手捻长须,目光中带着几分玩味与欣赏,这两位名满天下的文坛领袖,似乎对范正鸿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后辈充满了兴趣。
右侧,端坐着一位身形魁梧、不怒自威的老将军,正是刚刚从西境回京的“章相公”章楶。他代表着大宋最精锐的边军,是范正鸿在军中最大的靠山。
这五位,便是今日冠礼的“正宾”,是整个大宋文武权力正面的缩影。
堂下,两侧分列着范正鸿的同辈兄弟。关胜、王舜臣、林冲、周昂、丘岳、王焕……这些曾在沙场上与他并肩作战的猛将,今日皆换上了崭新的锦缎武服,却依旧掩不住那一身从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彪悍煞气。他们目光灼灼,看着走上堂来的范正鸿,眼神中是毫无保留的追随与崇敬。李助、乔冽负责调度内外;赵鼎手持礼单,立于堂口,神情专注;孙安、卞祥则如两尊铁塔,守在厅门两侧。
范正鸿缓步走入堂中,他先是对着“天地君亲师”的牌位,行三跪九叩大礼。每一个动作,都标准得如同教科书,却又带着一种发自内心的虔诚。
礼毕,他转身,向五位正宾行再拜之礼。
“请正宾为弟子加冠。”
范纯仁缓缓起身,他走到范正鸿面前,目光如炬,仿佛要看透他的内心。“正鸿,范氏子孙,当以‘忠’‘恕’二字立身。今日为你加缁布冠,愿你自此,不忘根本,上承先祖之德,下启后世之楷模。”
他亲自为范正鸿梳理头发,然后将那顶象征着成人身份的黑色布冠,稳稳地戴在了他的头上。
“一加,字子正,表德也。愿你品行端正,无愧于心。”
“谢伯父。”范正鸿叩首。
接下来,是章楶。老将军步履沉稳,带着一股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他手中捧着的,是一顶用白鹿皮制成的“皮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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