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如一抹渐渐褪色的胭脂,悄无声息地沉入远山的怀抱。天际最后一线橘红被墨蓝吞噬,星子还未点亮,只有人间灯火次第明灭。病房里,顶灯早已被调成了暖黄的柔光,像一层薄薄的蜜糖,涂抹在每一寸空气里。苏念刚收拾完保温桶,桶壁上还残留着些许排骨汤的温热气息。她转身,又给陆时砚倒了杯温水,玻璃杯壁凝结着细密的水珠,顺着她纤细的手指滑落。
陆时砚靠在床头,一本摊开的设计理论书搁在膝头,但他似乎并未阅读,指尖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书页的边缘。纸张粗糙的触感透过指腹传来,像是在琢磨某个悬而未决的方案细节,又像是仅仅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任由意识漂浮。暖黄的光线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因病而略显清减的面庞,在柔和光线下淡化了几分平日里的冷峻。
苏念走过去,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这一隅的安宁。“要不要躺平歇会儿?”她声音温软,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伸手帮他调整背后的靠枕,将那蓬松的羽绒枕往床头挪了挪,寻了个更舒适支撑腰背的位置。“总坐着该累了。”
陆时砚顺着她轻柔的力道慢慢躺下,身体陷进柔软的枕头里,目光却始终跟随着她的动作。看着她将水杯放在触手可及的床头柜上,看着她捋了捋鬓边散落的碎发,直到她在床边的木质椅子上坐定,双手交叠放在膝上,他才轻声开口,嗓音因久未说话而带着一点低哑:“下午在公司……没受委屈吧?”他记得她下午接那通工作电话时,纤细的眉毛微微蹙起,语气里藏着几不可察的一丝不情愿,虽然她很快掩饰过去。他担心她是被上级催逼着处理棘手的公务,心里憋着闷气。
苏念闻言愣了愣,随即唇角弯起,漾开一个清浅的笑涡。她伸出手,细致地帮他把雪白被子的被角拉高,整理到胸口的位置,动作自然流畅。“哪能啊,”她的语调轻松,“就是个临时对接的活儿,客户那边临时调整了点需求,我去跟团队同步了一下信息就完事儿了。”她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侧身从放在床脚的随身包里摸索着,掏出一个小小的圆形玻璃罐。罐身透明,能看见里面一颗颗淡黄色的糖果。“对了,我回来路上路过便利店,看见这个,就买了。你要是晚上觉得口渴,或者嘴里发苦没味儿,就含一颗。”
罐子里是柠檬味的润喉糖,她拧开金属盖子,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倒出一颗晶莹的小糖球,递到他唇边。陆时砚微微张口,含住了那颗糖。酸甜清新的滋味立刻在舌尖弥漫开来,带着一丝凉意,舒缓了喉咙隐约的干涩。他看着苏念将糖罐放在床头柜最显眼、最容易被够到的位置,那细心妥帖的模样,让他心口微微发热,忍不住问:“你今晚……要在这里陪我?”话问出口,才觉得似乎有些直白,带着某种隐晦的期待。
苏念摆放糖罐的动作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脸颊悄然漫上热度,像染了晚霞的余烬。病房角落那张折叠起来的陪护床,早上护士已经帮忙整理铺好了,浅蓝色的床单平整无褶。但真要在这里过夜,与他同处一室直至天明,她还是感到一阵羞赧与无措。可若让她独自返回那个空旷冷清的公寓,留下他一个人在这里,她又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各种念头在脑中盘旋,最终化为一句略显含糊的回应。
“我跟护士站问过了,陪护床能睡人。”她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却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搁在被子外面的手背,触感温热。“你夜里要是想喝水,或者哪里不舒服,喊我一声就行。”她垂下眼睫,声音更轻了些,“我睡得浅,能听见。”
陆时砚的嘴角几不可见地向上弯了弯,形成一个柔和的弧度。他没有再追问,也没有道谢,只是反手轻轻握了握她微凉的手指,片刻后才松开。窗外的夜色已彻底浓稠如墨,住院部楼下偶尔传来车辆驶过的微弱声响,更远处是城市永不熄灭的霓虹光晕。走廊里偶尔有护士查房的脚步声经过,轻盈而有节奏,并未打破病房内静谧安宁的氛围。
苏念索性陪着他闲聊起来,说的多是公司里无关紧要的琐事——设计部哪位热心肠的同事今天带了自家烘焙的小饼干,奶香浓郁,获得了大家一致好评;又或者是哪个难缠的客户难得地夸赞了她的设计图稿,说比上一版更显灵气,线条运用大胆了许多。她絮絮地说着,声音不高,像春日溪涧的潺潺流水。陆时砚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从喉间发出一声低低的“嗯”作为回应,目光却始终落在她生动鲜活的脸上,看着她说话时微微晃动的耳坠,看着她眼底细碎的光。听着她叽叽喳喳、充满生活气息的话语,他觉得比任何安神助眠的药物都更令人心绪宁和。
直到苏念说得口干,端起自己那杯水喝了一小口,润了润嗓子,抬眼间才发现陆时砚不知何时已闭上了眼睛,呼吸变得匀长而平稳,显然是睡着了。她下意识地放轻了所有动作,连呼吸都收敛了些,想悄悄将自己仍被他无意识虚握着的手抽出来。指尖刚一动弹,却被他更紧地握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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