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白昼的喧嚣渐渐沉淀,城市的脉络被渐次亮起的灯火勾勒出来,如同星辰坠落凡间。一场酣畅淋漓的秋雨洗涤后的空气,透着一种沁人心脾的清冽,夹杂着泥土、落叶和远处行道树残留的湿润气息。晚风拂过,带着明显的凉意,钻进衣领袖口,让人不自觉地想要裹紧衣衫。
陆时砚的车,一辆线条流畅、色调沉稳的深色轿车,悄然滑行,最终稳稳地停在了“淮香居”古意盎然的门楼前。雕花的木门半敞着,透出里面温暖的光晕和隐约的人声笑语,门口悬挂的两盏素雅宫灯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洒下朦胧柔和的光影。当苏念看清那黑底金字的招牌时,心口像是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随即漾开一圈圈惊讶与喜悦交织的涟漪。
“淮香居?”她下意识地低语出声,侧过头,目光灼灼地看向身旁的男人,“陆教授,您订的……是这里?”
这正是她上周五午后,在编辑部茶水间和林薇闲聊时,随口提起的那家店。当时林薇抱怨着约了几次位子都满员,她看着手机上推送的精美菜品图片,尤其是那道传说中的“蟹粉狮子头”,也曾带着一丝小小的憧憬感叹过:“听说这家淮扬菜特别地道,狮子头一绝,就是太难订了,想试试总没机会。”那真的只是朋友间随口的闲聊,像一阵风,说过就散在了空气里。她从未想过,有人会将这阵风捕捉,并郑重地捧到她的面前。
陆时砚熄了火,引擎的轻响瞬间归于沉寂。车内顶灯自动亮起,柔和的光线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他指尖在包裹着细腻皮革的方向盘上轻轻敲了敲,动作闲适自然,仿佛只是在谈论一件稀松平常的家常琐事,语气更是平淡得听不出任何刻意:“嗯。上次在办公室,不是听你在电话里和林薇提到,说这家的狮子头做得不错?”他微微偏头,深邃的目光落在她因惊讶而微微睁大的眼睛上,停顿了片刻,又自然地补充道,“想着你应该会喜欢,就提前订了个位置,二楼靠窗的,视野开阔些。” 他的言语里没有一丝一毫的邀功,仿佛这只是再正常不过的体贴安排。
苏念的心跳在胸腔里悄然加速,那份被悄然珍视的感觉如同温热的泉水,汩汩地涌向四肢百骸。她解开了安全带,卡扣发出清脆的“咔哒”声。“您……怎么知道我想吃这个?”这句话问出来,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软和探寻。她看着他,试图在那双平静如深潭的眼眸里,找到一丝被精心隐藏的波澜。
陆时砚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推开车门,绕到副驾驶这边,动作流畅地为她拉开车门。晚风趁机涌入,带着淮香居门楣上木质与灯油的混合气息。他一手虚扶在车顶,微微俯身,目光与她平视,唇角似乎极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笑意快得如同错觉:“不是说了么,听你提过。走吧,外面风凉。” 他避开了她直接的探寻,却用行动将那体贴落实得更加具体。
他并未给她更多追问的空间,护着她下了车。微凉的夜风卷起苏念额边的碎发,她下意识地拢了拢衣襟。陆时砚极其自然地伸出手,轻轻扶了一下她的手臂,随即又绅士地收回,仿佛只是出于防止她踩空的关心。他的手掌温热,隔着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只一触即分,却在她皮肤上留下了一道短暂的暖流。
踏入淮香居的门槛,仿佛瞬间穿越了时空。一股混合着陈年木质、茶叶清香、以及食物复杂诱人香气的独特气息扑面而来,温润、醇厚,带着江南水乡特有的氤氲感。脚下是打磨得光可鉴人的青石板,头顶是错落有致的宫灯,暖黄色的光线将整个空间渲染得古朴而温馨。穿着素雅月白色旗袍的服务员,带着职业而温婉的微笑迎了上来。
“陆先生,您预订的两位,这边请。” 服务员显然认得陆时砚,声音清脆悦耳,做了个请的手势,熟稔地引着他们穿过人头攒动、笑语喧哗的一楼大堂,径直走向一侧盘旋而上的木楼梯。
大堂里热气腾腾,每一张古朴的八仙桌都坐满了食客。空气中弥漫着各种菜肴交织的浓郁香气:清蒸鱼的鲜、红烧肉的醇、时令蔬菜的清香,还有那若有似无、勾人馋虫的蟹粉气息。就在经过一面挂着“今日限定”小黑板的墙边时,苏念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上面用白色粉笔书写的娟秀字体。
“蟹粉豆腐”。
三个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她心底激起了比刚才更大的波澜。她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这……这不正是她前几天,在某个加班的深夜,突然馋虫上脑,随手发在朋友圈里的那行字吗?配图还是一张从美食博主那里保存下来的、令人垂涎欲滴的蟹粉豆腐照片,当时她还戏谑地配文:“深夜放毒!突然好想吃这一口,求问哪里能吃到灵魂蟹粉豆腐?” 那是一种深夜情绪化的表达,像投入大海的石子,很快就沉没在信息流里。
心口那股温热的泉水骤然变得滚烫。她猛地转头,目光紧紧锁住身旁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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