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深红色的实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陆时砚的办公室弥漫着旧书纸张特有的淡香,混合着窗外紫藤花的清甜气息。苏念站在梨花木书架前,指尖轻轻划过那些烫金或墨黑的书脊,忽然被一本深蓝色封面的旧书勾住了视线——那本书的烫金纹路已有些斑驳,但依然能辨认出《浮生百记》四个遒劲的繁体字。
她记得半个月前在陆家花园的紫藤架下,曾对陆时砚提起过这本书。那时她刚读完一本民国学者的散文集,感叹如今再也找不到那样既有风骨又见性情的文字。陆时砚当时正修剪着一株白木香,剪刀在阳光下闪过银光,他头也不抬地说:“《浮生百记》确实难得,作者生前只印过三百册。”
此刻这本书竟出现在他办公室的书架上。苏念小心翼翼地抽出来,牛皮纸封面触手温润,翻开扉页便看见一枚浅灰色便签。纸张边缘已经微微泛黄,墨迹却依然清晰:“念及某人提过喜欢,于潘家园旧书摊寻得,待合适时机相赠。”没有落款日期,但每个字的起承转合都带着陆时砚特有的笔锋——清隽中藏着力道,像他这个人一样看似温润实则棱角分明。
窗外的麻雀突然扑棱着翅膀掠过屋檐,苏念却觉得心跳声盖过了一切声响。她想起第一次见到陆时砚的场景。那时她刚被导师安排到陆家整理文献,误把穿着灰色羊绒衫修剪花枝的他当成管家,竟站在蔷薇丛旁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她说最喜欢民国文人那种“将家国情怀藏在柴米油盐里”的笔调,说现在再也找不到肯为一本好书跑遍全城的痴人。
原来这些话都被他记在了心里。
脚步声从走廊传来时,苏念慌忙将便签夹回书中。陆时砚端着白瓷茶杯走进来,茶汤是透亮的琥珀色,正冒着袅袅热气。“整理得如何?”他目光扫过书架,最后落在她手中的旧书上,“倒是会挑,这本可是我的珍藏。”
苏念耳尖发烫,假装低头摩挲书页:“看到这本《浮生百记》,想起先生之前说过它难得。”
“确实难得。”陆时砚将茶杯放在窗台上,伸手取过书本。阳光恰好照在他翻动书页的手指上,修长的指节泛着玉石般的光泽。他翻开夹着便签的那一页时,苏念几乎要屏住呼吸,却见他神色如常地念起其中一段:“‘癸未年秋,于琉璃厂偶得沈启无旧砚,墨痕犹存,似有余温’——你看,这就是民国文人最动人的地方,总能在器物里看见魂魄。”
他忽然抬眼看向她:“你去过潘家园吗?”
苏念摇头时,发梢扫过泛红的脸颊。陆时砚眼底浮起笑意:“那年冬天为了找这本书,连续三个周末都泡在旧书市。最后在一个老先生摊位上看到它时,竟然不敢立刻伸手去拿,生怕又是空欢喜一场。”
他说这些话时语调平淡,苏念却看见他指尖无意识地抚摸着书页边缘,像是抚摸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窗外有风吹过,紫藤花簌簌落在窗台上,有一瓣恰好沾在他的肩头。
“您这样执着找这本书,是早就打算要送给……”她顿了顿,把“某人”两个字咽回去,“送给什么特别的人吗?”
陆时砚合上书页,目光落在她微微颤动的睫毛上。“好书如同知己,总要等最懂它的人。”他将书本放回她手中,“你先拿去看,什么时候还都可以。”
茶香在空气中缓缓蔓延,苏念抱着书本的手指微微收紧。她忽然想起上次在图书馆撞见有人与他同名时,这人曾握着钢笔在便签上写:“跟你有关系的,只有我这一个。”当时觉得这人太过霸道,此刻却品出别样的意味。
等苏念抱着书离开后,陆时砚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木匣。匣子里整齐叠放着数十张便签,最上面一张写着:“今日见她站在蔷薇架下说话,眼睛里落着星光。”他取出钢笔添上一行新字:“终于送出去了,她耳尖红得可爱。”
笔尖在纸上停顿许久,他又另取一张信纸写道:“总说民国爱情十有九悲,我却想在这太平年月,为她写一回圆满。”
此刻苏念正走在银杏夹道的小径上,怀里的旧书散发着岁月的沉香。她打开手机查看潘家园的开放时间,心想下次休沐日定要去看看,看看他是怎样在茫茫书海里淘得这一粒珍珠。或许她也能找到一本他喜欢的绝版书,或许她也会写一张便签夹在书页里,或许……
风卷着花香掠过长廊,远处传来下课铃声。有学生抱着篮球从她身边跑过,青春的笑声惊起一树的麻雀。苏念忽然觉得,这个春天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像古籍里夹着的干花,遇水便重新舒展鲜活。
夕阳西下时,陆时砚站在办公室窗前望着苏念渐渐远去的背影。他取出手机拨通一个电话:“李教授,您上回提过的《近代学人年谱》可否借我查阅几日?是,想着或许能带学生做些研究。”
电话那头的笑声透过听筒传来:“时砚啊,什么时候对民国史料这么上心了?去年邀你做相关课题还推说忙不过来。”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