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天,孩子的脸,这话一点不假。苏念抱着怀里那份沉甸甸、刚被批改得面目全非的实习报告站在单位大楼冰冷的玻璃门后,望着外面一片混沌的世界,心里只剩下茫然和疲惫。
早上出门时,天蓝得晃眼,阳光金灿灿地泼洒下来,空气里还残留着夏日尾巴上的一点暑热。谁又能料到,不过几个小时的功夫,这天竟能翻脸翻得如此彻底?
雨不是落下来的,是从天上倾倒下来的。豆大的雨点砸在光滑的花岗岩台阶上,溅起的水花连成一片,汇成浑浊的小溪,争先恐后地沿着台阶向下奔流。大楼前那片平日里精心修剪的矮冬青,此刻被暴雨冲刷得东倒西歪,深绿的叶子狼狈地贴在湿漉漉的泥地里。更远处的马路,早已成了一片汪洋泽国。路灯昏黄的光晕被密集的雨线切割得支离破碎,只能勉强勾勒出车辆缓慢爬行时模糊而扭曲的轮廓。雨声轰鸣,像是无数个沉闷的鼓点同时敲打在大地的鼓面上,又混杂着轮胎碾过积水时那种令人牙酸的哗啦声,形成一种巨大而单调的噪音,将她团团围住。
苏念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文件袋,硬质的边角硌着她的手臂。冰冷的湿气从门缝里丝丝缕缕地钻进来,缠绕上她裸露的小腿。她早上出门时只穿了件单薄的衬衫裙,此刻才觉得寒意正一点点渗进骨头缝里。她掏出手机,屏幕亮起,刺目的打车软件界面清晰地显示着那行让人心沉的字:“当前用车人数过多,需排队1小时以上”。
一小时?苏念轻轻吸了口气,冰冷的空气钻进鼻腔。她甚至有些怀疑,就算真等上一小时,这雨势是否会仁慈地给她留出一条回家的路。她盯着屏幕上那个不断旋转的、徒劳的等待图标,心里翻涌的焦躁一点点被冰冷的现实和疲惫取代,只剩下一种无可奈何的麻木。算了,等吧,还能怎样?她把手机揣回口袋,目光重新投向那片无边无际的雨幕,肩膀微微垮了下去,像是被这沉重的潮湿空气压弯了腰。
就在这时,一道雪白的光柱骤然撕开雨幕,由远及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气势。一辆黑色的轿车,车身线条在昏暗中流畅而低调,如同一尾深潜的鱼,无声无息地滑过浑浊的水面,缓缓地停在了大楼正门的台阶前。轮胎碾过积水,发出最后一声清晰的哗啦,随即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引擎低沉而持续的轻微震动,被淹没在漫天雨声里。
苏念有些发怔,看着那近在咫尺的黑色车身。雨水激烈地冲刷着它光滑的表面,汇成一道道急促的水痕向下流淌。副驾驶位置正对着她站立的玻璃门内侧。
车门没有立刻打开。苏念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心头掠过一丝莫名的紧张,不知为何,视线竟无法从那片深色的车窗上移开。
几秒钟的静默,像被拉长了数倍。然后,那扇正对着她的车窗,缓缓地、平稳地降了下来。车内柔和的光线瞬间倾泻出来,勾勒出一个清隽的侧影。
是陆时砚。
他微微侧着头,目光透过雨帘望过来,镜片后的眼眸深邃,带着一种工作后尚未完全褪去的沉静专注。雨水溅落的声音似乎在他降下车窗的瞬间变得更加清晰。
“没带伞?”他的声音穿过雨声传来,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温沉的质感,像质地很好的古木,能轻易压过周遭的嘈杂。他顿了一下,目光在她略显狼狈的头发和单薄的衣裙上扫过,补充道,“我刚结束合作会议,正好顺路。要不要搭一程?”
苏念的大脑空白了两秒。陆时砚?他不是应该在市中心参加那个据说级别很高的研讨会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怎么会……“顺路”?无数个念头瞬间挤进脑海,让她一时忘了反应。
直到他投来的目光带上一丝询问,苏念才猛地回过神,脸上不由自主地涌上一阵微热。“啊……谢谢陆教授!”她连忙点头,声音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急促。怀里抱着文件袋,她有些手忙脚乱地去拉那扇冰冷的车门把手。车门应声而开,一股混合着高级皮革清洁剂、淡淡木质香氛和陆时砚身上特有的那种清爽干净气息的暖风扑面而来,与门外的湿冷形成鲜明对比。
她几乎是带着点感激的狼狈钻进了副驾驶座。真皮的座椅微微冰凉,但触感极好。车内空间宽敞而整洁,一切都井井有条。她小心地把那份沾了些湿气的实习报告放在腿上,坐直身体,心还在怦怦跳着,为自己刚才的迟钝感到一丝窘迫。
“我早上出门看天气预报说没雨,”她下意识地开口解释,像是要为自己的困境找个合理的注脚,声音比平时软了几分,“明明说是个大晴天的,谁知道突然就……” 话未说完,余光瞥见陆时砚有了动作。
他微微倾身过来,不是面对她,而是探手到中控台下方的一个储物格里。这个微小的动作让车内本就狭小的空间更添了一丝无形的压迫感,苏念甚至能闻到他靠近时,衣袖间逸出的那点清冽的须后水味道。他很快取出了一条叠得方方正正、质料柔软厚实的白色毛巾,递到她面前。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