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花园回到书房,仿佛只隔着一道门的距离,却像是从一场旖旎的梦境缓缓步入了被阳光浸透的现实。书房里的光线比离开时更加浓烈了些,金灿灿地铺满了大半个房间,精准地落在那张宽大的书桌中央。并排摆放的三张照片——拘谨的初遇、温柔旧时光里的定格、以及刚刚在绣球花丛前拍摄的、带着花与羞涩的新作——此刻都在阳光的亲吻下,边缘泛着一圈柔和的光晕,像是被时光精心打磨过的珍宝。
苏念的心跳还未完全平复,指尖残留着他掌心的触感,那带着薄茧的、干燥而温暖的包裹,是一种无声的承诺,让她无比安心。她刚将手中那台沉甸甸的、承载了太多瞬间的相机轻轻放在桌面上,还未来得及直起身,微凉的指尖就再次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握住。
那温度,与他刚才在藤椅上,用那般认真的眼神和语气说出“这个藤椅旁的位置,我就没想过,要留给别人”时,传递给她的力量如出一辙。
“带你看个东西。”陆时砚的声音在身侧响起,比平时更低沉几分,像是怕惊扰了这满室的静谧阳光。他没有松开手,反而将她的手指更紧地拢在掌心,牵着她,朝着靠墙的那排顶天立地的深色木质书架走去。
他的脚步放得很轻,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几乎听不见声音。那小心翼翼的姿态,不像是在自己的书房里行走,更像是在揭开一个被岁月尘封、被他独自珍藏了许久的秘密。苏念的心不由得跟着他的步伐轻轻提起,带着好奇与一丝莫名的期待。
书架最左侧的那几排,整齐地码放着他日常翻阅的历史文献、学术专着,书脊上的烫金字体在光线下微微反光,透着一种严谨而疏离的气息。这是她熟悉的范围,过去许多次,她都是在这里“偶遇”她急需的资料。然而,陆时砚却并未在这些熟悉的区域停留,他牵着她,径直走向这排书架的最底层,一个通常会被视线忽略的角落。
那里摆放的书籍看起来更为古旧一些,但也并无特别。他却松开了她的手,在她疑惑的目光中,缓缓弯下腰。他的动作带着一种郑重的仪式感,修长的手指探向书架最深处,摸索片刻,然后,小心翼翼地抽出了一个盒子。
那是一个深棕色的木盒,材质看起来是上好的柚木,表面打磨得十分光滑,泛着温润的光泽。盒子并不大,约莫有常用的首饰盒两三倍大小。吸引苏念目光的,是盒面上雕刻着的花纹——那并非繁复华丽的传统纹样,而是一簇簇细碎而精致的绣球花,花瓣层层叠叠,形态逼真,与她刚刚还在花园里流连、别在他耳畔、萦绕在鼻尖的绣球花,一模一样。这雕刻,让这个朴素的木盒瞬间被赋予了一种温柔而浪漫的生命力。
“这是什么?”苏念忍不住好奇地凑近,目光紧紧跟随着他打开盒盖的动作。木盒的铰链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像是开启了某个神秘的时空胶囊。
盒盖掀开,预想中的贵重物件并未出现。里面没有珠宝,没有文件,更没有她曾猜测过的什么重要纪念品。映入眼帘的,是一叠叠摆放得整整齐齐的纸页,它们被不同颜色的、细细的丝绸带子小心地捆扎着,像是一份份待寄出的信笺。纸页之间,还散放着几个小巧玲珑的玻璃罐,罐子里装着颜色深浅不一、已然晒干的花瓣,像是被凝固的春日。
一股混合着陈旧纸张、干花香料,以及木质本身清冽气息的味道,淡淡地弥漫开来。
陆时砚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她。他伸手,拿起最上面的那一叠纸,递到她的面前。他的动作轻柔,仿佛那些不是普通的纸张,而是某种易碎的蝶翼。
苏念带着满腹的疑惑,接过那叠纸。纸张边缘已经有些泛黄,触手是一种略带粗糙的熟悉感。她小心翼翼地解开那根浅灰色的丝带,将纸页展开。
只一眼,她的呼吸便滞住了。
纸页上,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属于她自己的字迹。那是她研二下学期,在一家杂志社实习时,为了一个专题策划写的方案草稿。上面布满了她当时绞尽脑汁的想法,线条歪歪扭扭的箭头连接着不同的板块,旁边还有她随手画下的表示重点的星星和感叹号。然而,在这片属于她的、略显凌乱的“战场”上,却多出了另一种字迹。
那是用红色墨水笔写下的批注,字迹清隽有力,一笔一划都带着陆时砚特有的从容与严谨。他不仅对她的方案逻辑、内容深度提出了中肯的建议,甚至……甚至连她当时因为匆忙而写错的几个标点符号,他都细心地用红笔圈了出来,在旁边工整地标注了正确的用法。
她记得这份草稿。她以为自己早就把它扔进了办公室的碎纸机。却没想到,它会出现在这里,以这样一种被珍视的姿态。
指尖微微发颤,她将这份草稿轻轻放在一旁,继续往下翻看。
下一张,是一张淡黄色的便利贴,上面用她特有的、略带潦草的字体写着:“明天一定要记得买草莓味的糖!!!”后面跟着三个大大的感叹号,充分显示了当时的决心。而在这行字的旁边,空白的角落,被人用极细的笔,添画了一颗小小的、红艳艳的草莓,草莓上甚至还点了些更小的点,模拟着籽粒,显得稚气又可爱。那画风,绝非她自己的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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