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军中军大帐前的土坡上,博洛已将鎏金弯刀举过头顶,冰冷的刀锋在晨光里泛着寒光。下方的攻城阵列早已准备就绪,前排的重甲步卒举着双层铁盾,盾面反射着刺眼的光;后排的满洲马甲勒紧缰绳,战马焦躁地刨着蹄子,鼻息间喷出白汽;十门红衣大炮的炮口已重新校准,炮长们握着点火杆,目光死死锁定刘家堡缺口后的街垒,只待主帅一声令下,就能将那道简陋的屏障彻底轰碎。
“总攻——!”博洛的吼声刚要出口,东侧了望塔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嘶吼,打断了这凝固的紧张。
“主帅!东侧!东侧天际线有异常尘烟!”了望哨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他站在三丈高的木塔上,一手抓着塔杆,一手朝着东方拼命挥舞旗帜,“不是小股游骑!是大片人马!尘烟铺得太宽了!”
博洛举刀的手猛地顿住,眉头瞬间拧成疙瘩。他顺着了望哨指的方向望去,东方二十里外的天际线,果然腾起一道灰蒙蒙的尘烟,那不是清军巡逻队或补给队能扬起的规模,尘烟像一条横亘在地平线上的灰带,正缓缓朝着清军侧后方移动,速度虽慢,却透着一股不容小觑的压迫感。
“怎么回事?!”博洛厉声喝问身边的副将,“东侧的警戒骑兵呢?为何现在才报?”
副将早已慌了神,连忙派人去传警戒骑兵的消息,刚转身,就见一名骑兵浑身是汗,从东侧疾驰而来。马腹上插着一支羽箭,箭尾还在微微晃动,骑兵的甲胄上沾着血污,显然是一路拼杀回来的。他连滚带爬地冲到博洛面前,膝盖重重砸在地上,声音因急促的喘息而断断续续:“主……主帅!东侧二十里!出现一支明军!约……约两千人!打着明字旗,服饰是真定府军制!他们已经开始构筑工事,前锋游骑……已经和咱们的外围警戒队交火了!”
“明军?!”博洛的瞳孔骤然收缩,手里的弯刀“哐当”一声砸在地上。他怎么也想不到,在这清源境内,竟会突然冒出一支两千人的明军,南明的主力远在江南,北方的明军要么溃散投降,要么龟缩在孤城,这支部队是从哪里来的?是南明派来的援军,还是附近军阀趁火打劫?
“他们的战斗力如何?有没有发起进攻?”博洛快步上前,一把揪住骑兵的衣领,急切地追问。
“没……没发起进攻!”骑兵被勒得喘不过气,却不敢怠慢,“他们的前锋游骑只有百人,和咱们的警戒队打了一阵就撤了,现在正围着工事挖壕沟,看架势……像是要固守,又像是在牵制咱们!”
博洛松开手,骑兵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博洛走到土坡边缘,再次望向东方的尘烟,那道灰带越来越清晰,隐约能看到尘烟下方有旗帜在晃动,虽然看不清具体字样,却能确定是明军的制式旗帜。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刀鞘,脑子里飞速权衡:
若执意总攻,明军一旦从侧后突袭,营地空虚,粮草和火药库极可能被烧,到时候攻城部队腹背受敌,就算拿下刘家堡,也会陷入无粮无弹的绝境;若分兵去防明军,攻城兵力就会不足,原本用来总攻的重甲步卒和马甲,至少要分走一半才能应对两千明军,剩下的人根本无法突破刘家堡的街垒,之前的伤亡和消耗就全白费了。
“主帅!怎么办?!”副将急得额头冒汗,下方的攻城部队已察觉异样,前排的重甲步卒开始交头接耳,后排的马甲也频频望向东方,队列渐渐乱了起来。
博洛没有立刻回答,目光扫过下方骚动的清军,又望向刘家堡缺口处,那里的守军似乎也发现了清军的异常,原本紧绷的防线松动了些,有人扒着街垒的门板,朝着东方眺望,连之前疲惫不堪的姿态都收敛了不少,眼里隐约透出一丝疑惑和期待。
他心里清楚,这支部队的出现,无论其目的是什么,都彻底打乱了他的总攻计划。刘家堡已到油尽灯枯的边缘,可明军这颗“意外的钉子”,却偏偏在最关键的时刻钉在了他的侧后,让他不得不投鼠忌器。
“传我命令!”博洛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暂停总攻!重甲步卒原地戒备,防止刘家堡守军反扑;满洲马甲分出两百人,由你统领,立刻前往东侧构筑防线,密切监视明军动向,若他们敢靠近营地十里内,立刻反击!剩下的人,随我回营议事!”
“遵令!”副将如蒙大赦,立刻转身传达命令。
清军的攻城阵列瞬间骚动起来,重甲步卒放下盾牌,原地待命;两百名满洲马甲拨转马头,朝着东方疾驰而去,马蹄声踏得尘土飞扬;十门红衣大炮的炮长也收起了点火杆,开始清理炮膛,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因这突然出现的明军,骤然松弛下来。
刘家堡的缺口处,刘江正靠在断墙上喘息,突然看到清军的攻城部队停了下来,还有一部分骑兵朝着东方撤走,心里顿时生出疑惑。他抬手遮住阳光,朝着东方望去,二十里外的天际线,那道灰蒙蒙的尘烟虽远,却清晰可见,隐约能看到有旗帜在尘烟中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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