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庄之内,死一般的寂静。
那名亲信吼完那句话,就瘫软在地,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只剩下剧烈的哆嗦。
“主公!走啊!快走!”
“从后山密道走!马已经备好了!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了!”
其余的门客、死士,瞬间从呆滞中惊醒,连滚带爬地围到张良身边,脸上血色尽褪,声音里带着哭腔。
跑!
这是他们脑子里唯一的念头。
在那种神仙般的伟力面前,什么计谋,什么武勇,什么埋伏……通通都是一个笑话!
“都给我……闭嘴!”
一声嘶哑的低吼,竟是出自张良之口。
他撑着桌子,摇摇晃晃地站直了身体。胸口撕裂般的剧痛,喉头翻涌的腥甜,都在提醒他刚才的失态。
可此刻,他那张惨白的脸上,极致的惊骇褪去后,竟只剩下一种诡异到极点的平静,或者说……麻木。
他摆了摆手,一个简单的动作,却仿佛抽干了他全身的力气,也抽干了在场所有的声音。
嘈杂的哭喊和劝说,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看着他,像是看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走?”张良轻轻吐出这个字,带着一丝自嘲的笑意。
“往哪儿走?”
“天涯?还是海角?”
他环视着这些追随自己,满心复仇之念的忠勇之士,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若她真是仙人,这天下之大,又哪里是藏身之处?”
“若她……不是仙人……”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竟是伸手,一丝不苟地整理了一下自己因吐血而散乱的衣襟。
“那我张子房,又为何要跑?”
他是韩国贵胄,五世相韩!他是张子房!不是一条东躲西藏,任人宰割的丧家之犬!
一路的刺杀和试探已经告知了他结果,再跑,就真的只是一个笑话了。
“可是主公……”一名亲信还想说什么。
“不必再言!”张良打断了亲信的话。
他看着地上的那滩刺目的血迹,眉头微皱。
“来人,把这里,收拾干净!”
“是……”
“取我那件月白深衣来,我要更衣!”
“是……”
“再把我珍藏的‘阳羡雪芽’取出,用后山顶的泉水,烹一壶茶!”
众人全都愣住了,大敌当前,生死一线,主公这是……疯了?
更衣?烹茶?
这是要干什么?扫榻以待,请那个女魔头喝茶吗?!
“主公!”有人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悲呼。
“去办!”张良的低吼声中,带着不容抗拒的决绝。
他看着众人那绝望又茫然的表情,心中长叹一声。罢了,韩国已经没了。
他为之奋斗的一切,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一场梦。
如今,梦该醒了。
就算是死,他张子房,也要坐着死,站着死!也要死得体面!
……
周觉走得很慢,像是在山间闲庭信步。
无人机在高空盘旋,将这座山庄的每一个角落都看得清清楚楚。
她看到里面的人乱作一团,然后又在那个素衣男子的指挥下,诡异地安静下来。
有人在擦地。
有人捧着衣服匆匆跑进内堂。
还有人,真的去山泉边,提了一桶水回来,生火,煮茶。
嘿,有意思了,周觉的嘴角,微微勾起。
她本以为会看到一场鸡飞狗跳的逃亡大戏,或者是一场悍不畏死的最后冲锋。
没想到,对方居然摆出了一副要跟她喝下午茶的架势。
这个张良,比史书上那个运筹帷幄的谋圣,似乎更多了几分宁折不弯的傲骨。
当她走到山庄门口时,那扇木门,正虚掩着,仿佛在等待她的进入。她伸手,轻轻一推。
“吱呀——”
院内,石桌石凳,一尘不染。
一个身着月白长袍的男子,安静地坐在那里。
他长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起,面容清瘦,虽然脸色还带着一丝病态的苍白,但整个人的姿态,却如一棵挺拔的青松。
他面前的石桌上,一套精致的茶具,正“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茶香,混着山间清晨的雾气,别有一番意境。
周觉的脚步,顿了一下。
张良抬起头。他终于看清了那个“仙人”的模样。
比他想象的要年轻太多,也……普通得多。
没有神佛的宝相庄严,没有俯瞰众生的睥睨之气。她就那么随意地走进来,一身从未见过的干练劲装,像个踏青的邻家女子。
可就是这个看似无害的女子,一根手指,便能让万斤巨石化为飞灰!
张良的心,在得知消息一刻,彻底沉了底。
但如今,当恐惧与绝望达到极致,剩下的,唯有麻木的平静。
他缓缓起身,对着周觉,不卑不亢地微微躬身,行了一个平辈之礼:“仙人驾临,有失远迎。”
他的声音清越平稳,听不出一丝颤抖。
“子房备下粗茶,不知仙人,可否赏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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