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寒风,裹挟着雪沫与烽烟的味道,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急促地撞入了京城的繁华与暗涌之中。八百里加急的军报,如同一声惊雷,在清晨时分炸响了皇城的宁静。
驿马踏碎长街的薄霜,背上插着的三根染血翎羽,宣告着消息的十万火急。信使几乎是滚下马背,被侍卫架着,一路疾奔送入宫门,那嘶哑的“北疆急报——”声,穿透了层层宫墙,直抵正在进行的常朝。
金銮殿上,原本还在为漕运案、后宫事而暗流涌动的氛围,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战报冻结。百官神色各异,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那名跪伏在地、风尘仆仆的信使,以及他手中高高举起的、封着火漆的军情通报。
皇帝萧彻原本有些涣散的目光骤然凝聚,身体微微前倾,沉声道:“讲!”
内侍接过塘报,迅速展开,尖细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念出了那个让满朝文武心头一沉的消息:“北狄左贤王亲率五万铁骑,绕开边镇主力,突袭孤悬在外的朔风城!守将秦岳率部血战三日,虽暂保城池未破,然敌军围困甚紧,城中粮草仅能维持半月,箭矢滚木亦将告罄!秦将军恳请朝廷速发援兵,急调粮草,迟则……城破人亡!”
“朔风城……”有老臣倒吸一口凉气,“那是扼守北境咽喉的要塞,若失守,北狄骑兵便可长驱直入,兵锋直指中原腹地!”
殿内顿时一片哗然。边关战事并非年年都有,如此规模的突袭和危局,更是多年未见。
萧景琰站在班列之中,心脏猛地一缩。秦岳!那是他东宫阵营在军中最坚定、也几乎可算是唯一的支撑。朔风城更是秦岳经营多年的防线核心,一旦有失,不仅北境门户洞开,秦岳本人凶多吉少,东宫在军中的影响力也将遭受毁灭性打击。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然而,没等他从这突如其来的震惊中完全理清思绪,一个声音已经抢先响起,带着某种刻意营造的“冷静”与“务实”。
“父皇!”二皇子萧景宏迈步出列,脸上带着忧国忧民的表情,语气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北狄势大,来势汹汹。朔风城虽是要地,然其位置过于突前,易攻难守。秦将军虽勇,但兵力粮草皆不足,恐难久持。儿臣以为,与其耗费巨大代价救援一座未必能守住的孤城,不若当机立断,命秦岳将军率部弃城,退守至雁门关一线,依托关隘,重整防线。如此,既可保存我军实力,亦可凭借雄关险隘,更有效地抵御北狄兵锋。此乃万全之策,还请父皇明鉴!”
弃城?退守?
景琰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朔风城并非普通的边城,它背后是相对平坦的河谷地带,一旦放弃,北狄铁骑将获得宝贵的进攻跳板和补给点,再想将其挡在国门之外,难度何止倍增?更何况,弃守战略要地,对军心士气的打击将是致命的!这哪里是什么“万全之策”,分明是怯战畏敌,更是……借刀杀人!
他清晰地看到,萧景宏在说出“弃城”二字时,眼角余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自己,那里面藏着一丝冰冷的得意。周勃刚在漕运案上吃了亏,周贵妃在后宫也连连受挫,他们这是迫不及待地要在另一个战场上找回场子,不惜以边关安危和忠勇将士的性命为筹码!
“二皇兄此言差矣!”景琰不能再沉默,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持笏出列,声音清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父皇,朔风城绝非可有可无之地!其地处要冲,犹如抵在北狄咽喉的一把尖刀。若主动弃守,无异于自断臂膀,将数百里沃野与战略主动权拱手让于敌手!北狄铁骑若占据朔风城,进可威胁中原,退可稳固后方,我大胤北疆将永无宁日!”
他目光扫过面露赞同或沉思的几位老将,继续道:“秦将军乃沙场宿将,深知朔风城之重。他既然发出求援,必是已存与城共存亡之志!朝廷若在此刻命其弃城,非但寒了边关将士之心,更会助长北狄气焰,示弱于敌,后患无穷!儿臣以为,非但不能弃守,更应即刻调派援军,筹集粮草,火速支援朔风城!务必让天下人看到,我大胤寸土不让,绝不会抛弃任何一位为国浴血的将士!”
景琰的话语掷地有声,在寂静的大殿中回荡。他看到了兵部尚书赵擎眼中一闪而过的权衡,也看到了几位中立将领微微颔首。
“太子殿下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萧景宏冷笑一声,反唇相讥,“援军?粮草?从何处调拨?京城周边兵力捉襟见肘,各地卫所兵马调动需时!粮草转运,千里迢迢,耗费巨大!等到援军粮草抵达,只怕朔风城早已化为焦土!届时,人地两失,这责任,太子殿下担待得起吗?还是说,殿下只是为了保全你东宫一系的将领,便不顾国家大局,欲将我大胤将士置于死地?”
这顶帽子扣得极大,极其恶毒。直接将军事决策引向了党争私利。
景琰心中怒火翻腾,却知此刻不能被情绪左右。他迎着萧景宏挑衅的目光,沉声道:“二皇兄岂可混淆视听?保朔风城即是保国家大局!至于援军粮草,儿臣已有初步腹案。可立即下令附近州府驻军先行驰援,同时命京营精锐做好准备,由得力将领统率,轻装简从,星夜兼程!粮草可先从周边军仓紧急调拨,后续再行补充。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岂能因可能存在的困难,便未战先怯,将国土与将士轻易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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