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月首次下药得手后,心中的恐惧逐渐被一种扭曲的兴奋和得意所取代。她见太子并未察觉,且之后几日精神似乎确实因“安神茶”后的强制小憩而略显舒缓(实则是药物初期的麻痹效果),便更加大胆起来。
她不再满足于仅在清晨送一次茶。她开始变着花样地为太子准备各种汤饮,美其名曰都是祖传的滋补方子,针对太子不同的不适症状——有时是提神醒脑的,有时是宁心安神的,有时是健脾开胃的。萧景琰本就因流言之事心力交瘁,对入口之物不如以往警惕,加之如月表现得无比恭顺关切,他便也半推半就地接受了。
然而,那无色无味的药粉,被如月一次次地、小心翼翼地掺入这些汤水之中。剂量被她刻意控制得很低,不会立刻引起剧烈反应,却如同滴水穿石,悄无声息地侵蚀着萧景琰本就因压力和郁结而变得脆弱的身心。
他的状态开始变得起伏不定。
有时,在朝堂上,他会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恍惚,眼前景象微微晃动,耳边大臣的争论声变得遥远而模糊,需要极力集中精神才能听清内容。他会不自觉地走神,反应也较以往迟钝半拍。虽然极力掩饰,但那份心不在焉和偶尔的答非所问,还是落入了某些有心人的眼中,引来了窃窃私语和探究的目光。
有时,在书房批阅奏章,他会觉得异常疲惫,仿佛精力被抽空,握着笔的手都感到酸软无力。思绪常常中断,对着简单的政务也需耗费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才能理清头绪。头痛发作得越来越频繁,且程度日益加剧,程太医开的安神药效果越来越差。
更明显的是他的情绪。他会变得异常烦躁易怒,一点微小的不如意就能引燃他的怒火。一份公文誊抄略有瑕疵,一名宫人脚步声稍重,都可能招来他前所未有的厉声斥责。但发怒之后,他又会迅速陷入一种更深沉的疲惫和厌倦之中,独自一人对着窗外枯坐,眼神空洞,仿佛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
这种反常的变化,东宫上下都感受到了。
苏婉如忧心忡忡。她细心记录了太子每日的饮食起居,发现他的异常似乎总与如月送来汤饮的时间有所关联。但她没有证据,更不敢凭空怀疑贵妃送来的人,只能更加小心地伺候,并私下里将自己的疑虑告诉了值得信任的赵怀安。
赵怀安也察觉了太子的不对劲。他曾试图委婉地提醒太子注意身体,是否请程太医再来仔细瞧瞧,却被太子不耐烦地打断。他只能加强戒备,特别是对如月出入书院的监控,却苦于找不到任何实质性的把柄。
小卓子更是急得团团转。他不敢去找如今形同陌路的师父林夙,只能偷偷跟苏婉如和赵怀安念叨:“殿下这是怎么了?以前再难也没见这样……看着真叫人心里发慌。”
而这一切,都没有逃过一双在远处沉默注视的眼睛。
林夙虽然被明令禁止近身伺候,但他经营东宫多年,自有其消息渠道。小卓子、苏婉如甚至一些受过他恩惠的低阶宫人,都会有意无意地将太子的异常情况传递给他。他听着那些描述——精神恍惚、易怒、疲惫、头痛加剧……心中的不安如同滚雪球般越滚越大。
这绝不仅仅是心力交瘁所致。他太了解萧景琰,太子骨子里有着惊人的韧性,过去比这更艰难的时刻也未曾如此失态。这更像是……某种外因导致的症状。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锁定了近日频繁出入书房、殷勤备至的如月。周贵妃送来的人……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得到太子的些许信任……太子的异常又恰好与她开始频繁献殷勤的时间点吻合……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他心中形成,让他不寒而栗。
他必须做点什么。但他如今的身份,根本无法直接插手太子饮食,更无权审问如月。一旦行事不密,打草惊蛇,反而可能给太子招来更大的麻烦,甚至坐实了那些“不能容人”、“针对贵妃”的污名。
他只能暗中行动,加倍谨慎。
他秘密召来了小卓子,避开所有人,低声吩咐:“从今日起,你想法子留心如月送入书房的每一盏汤水茶饮。不必试图截留,只需记住她送去的时辰、种类,还有……殿下饮用后的反应,哪怕是最细微的变化,都要记下来,找机会告诉我。”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严厉,“记住,绝不能让任何人察觉,尤其是如月。否则,你我性命事小,殿下的安危事大。”
小卓子从未见过师父如此凝重的神色,吓得脸色发白,但立刻用力点头:“师父放心,奴才……奴才一定办好!”
他又通过极为隐秘的方式,联系了宫外的芸娘,请她动用一切关系,暗中查访周贵妃母族或关联药铺近期是否有购入特殊药材的记录,特别是那些药性隐蔽、能致人精神萎靡或情绪异常的药物。
然而,还不等林夙查到确凿证据,情况急转直下。
这日午后,萧景琰勉强支撑着参加了一个小型的朝议,议题是关于南方水患后的赈灾款项拨付。户部尚书钱有道一如既往地哭穷扯皮,各方势力为了利益争论不休。萧景琰听着那些冠冕堂皇的推诿之词,看着钱有道那副贪婪虚伪的嘴脸,只觉得一阵阵反胃和头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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