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寒意未退。东宫角门无声地开合一道缝隙,一个身影迅捷地闪入,早已等候在此的小卓子立刻将其引往僻静处。
来人身着低阶太监服饰,面容普通,是芸娘铺子里一个极其伶俐可靠的伙计,专负责在宫墙内外传递最紧要、最隐秘的物件。他见到林夙,并不多言,只从怀中取出一个用寻常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袱,双手奉上,低声道:“石爷让小的务必亲手交给林公公。”
林夙接过,入手微沉,隔着油布也能感到里面是些颗粒状的硬物和几片纸张。他面色不变,微微颔首:“辛苦了,代我谢过石爷。从后门出去,有人接应你。”
那伙计躬身行礼,悄无声息地随小卓子退下。
林夙并未立即返回书房,而是绕到一处无人值守的廊下,这才借着渐亮的天光,极快地解开油布包。
一股难以言喻的**霉味瞬间逸散出来,即使只有少许,也令人作呕。油纸包里是明显变质发黑、甚至板结的米粮,夹杂着明显的砂石。另有两三片残破的纸张,边缘焦黄卷曲,像是从火堆里抢出来或废弃已久的,上面模糊可见“永济仓”、“丙字廒”、“黍米壹佰石”等字样及半个模糊的红色押印。
实物触目惊心,残页虽信息不全,却指向明确。
林夙的眼神瞬间冷冽如冰。他迅速将油布包重新裹好,藏入袖中,那令人窒息的霉味似乎萦绕不散,提醒着他这背后所代表的贪婪与罪恶,以及边关将士可能因此遭受的苦难。
他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压下心头的怒意,快步走向书房。太子萧景琰通常此时已经起身。
果然,书房内亮着灯,萧景琰正对着一卷《孙子兵法》出神,眉宇间带着一夜未得安寝的疲惫和郁结。见林夙进来,他抬眸,眼中带着询问。
林夙反手关上房门,走到书案前,将袖中的油布包轻轻放下,解开。
“殿下,石虎得手了。”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
萧景琰的目光落在那些霉变的粮食和残破纸片上,先是疑惑,随即凑近细看。当他看清那粮食的糟糕品相,闻到那令人不适的气味时,脸色骤然变得铁青。他伸出手指,拈起一点碎末,指腹传来的粗糙感和刺鼻气味让他猛地缩回手,胸口剧烈起伏起来。
“这……这便是供给边军的粮草?!”他的声音因愤怒而微微颤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他们……他们怎敢!将士们在前方浴血,这些人竟在后方喝兵血,吃空饷,以这般猪狗不食之物充数!”
他猛地一拍桌案,震得笔架上的毛笔簌簌作响:“蛀虫!国之蛀虫!”
林夙静立一旁,待太子最初的暴怒稍歇,才冷静地开口:“殿下息怒。此物虽触目惊心,却仅能证明永济仓丙字廒存在问题,且品相恶劣。若要扳倒幕后之人,尤其是指向二皇子一党,仍需更直接、更全面的证据链。这些,”他指了指油纸包,“可作为佐证,引发陛下震怒,但难以作为定案铁证。他们大可推脱是仓吏失职、个别现象。”
萧景琰闭上眼,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林夙说的是对的。“五日之期已过两日,户部那边毫无动静,严尚书处亦无消息。他们定然在加紧销毁、篡改证据。我们等不起。”
“是。”林夙点头,“所以,我们不能只寄希望于永济仓。石虎此番行动,虽冒险,却证实了我们的猜测,也指明了方向。账目亏空、以次充好,绝非一仓一吏所能为,必然涉及采购、运输、入库、核验多个环节,也必然……在户部的总账和细目账上有所体现,无论他们做得多么隐蔽,如此大范围的贪墨,必有蛛丝马迹可循。”
“你的意思是……”萧景琰看向他。
“关键账本。”林夙目光锐利,“户部用来做平账目的那套‘真账’,或者能反映出真实收支流向的底账、副本。他们定然藏得极好,但绝非无迹可寻。钱有道为人贪婪谨慎,但未必事事亲力亲为,经手之人,未必个个铁板一块。”
“户部衙门看守森严,账房更是重地,如何入手?”萧景琰蹙眉。
“明抢自然不行。”林夙微微摇头,“但钱有道有一个嗜好,或许可加以利用。”
“哦?”
“他极好收藏古玩,尤爱前朝字画。每隔三五日,必会微服去城南的‘博古斋’赏玩,有时甚至会携一二珍品回府细细观摩,一赏便是大半日。这是他难得的、脱离衙门和府邸护卫视线的时候。”林夙缓缓道来,这些信息显然来自冯静那个包打听。
萧景琰立刻明白了:“你是说,在他离衙之时,设法潜入户部账房?”
“并非潜入账房重地,那太过冒险。”林夙否定了这个想法,“钱有道有一个心腹师爷,姓钱,似是远房族亲,深得信任,户部许多见不得光的账目,皆由此人具体经办操持。此人有个习惯,会将一些紧要的、未及归档或需要反复核验的账册副本,带回钱府外书房处理,以便钱有道随时查阅问询。那外书房,虽也有守卫,但比起户部衙门,戒备不可同日而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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