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梧宦海龙吟 第5章 第一道考验

东宫的午后，总是透着一股被繁华遗忘的寂静。阳光透过雕花木窗棂，在冰凉的金砖地面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斑，空气里浮动着细微的尘埃，唯有偶尔响起的翻书声，才划破这片近乎凝滞的宁静。

萧景琰坐在临窗的书案后，手握书卷，目光却并未落在字句之上。他眉眼低垂，长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温润的侧脸在光晕里显得有些模糊，让人看不透他此刻的心思。调那个名唤小林子的太监来东宫已有数日，此人行事极为谨慎，几乎不发出任何多余的声响，交代的差事也都完成得一丝不苟，甚至可说完美。但越是如此，越让景琰心中那点探究之意未曾消减。他需要的是一个能在绝境中拉他一把的助力，而非又一个谨小慎微、只求无过的普通宫人。

小林子（林夙）正垂首侍立在书房角落的阴影里，如同融入背景的摆设。他尽可能地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呼吸清浅，目光规矩地落在自己鞋尖前三分地，但眼角的余光和全身的感官却无比敏锐地捕捉着殿内的一切——太子翻阅书页的节奏、窗外风声的变化、远处隐约传来的脚步声。这是他多年深宫生涯练就的本能，观察、判断、然后才能决定是隐匿还是行动。

一阵细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沉寂。一名面容普通、眼神略显飘忽的小太监端着红木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一盏刚沏好的热茶和一碟精致的点心。

“殿下，请用茶点。”小太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将托盘轻轻放在书案一角，动作略显急促地想要退下。

“嗯。”景琰并未抬头，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就在那小太监转身欲走的刹那，一直如同泥塑般的小林子却忽然动了。他上前一步，极其自然地从袖中抽出一块素净的棉帕，语气恭敬道：“殿下，容奴婢为您擦拭一下盏沿，方才送来的宫人手上似乎沾了些许水渍，莫要污了殿下衣袖。”

他的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只是尽一个近侍的本分。说话间，他的指尖看似无意地拂过茶盏的盖钮和杯身，鼻翼几不可察地微微翕动了一下。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他靠近茶盏的手指感受到了一丝异于茶温的、极其微弱的油腻感，同时，一丝极淡的、被浓郁茶香掩盖了的古怪甜腥气味钻入鼻腔。

这不是茶叶该有的味道，更像是……某种经过特殊处理的药物，遇热后会缓慢释放毒性，虽不即刻致命，但长此以往，足以摧垮一个人的根基。

送茶点的小太监脚步一顿，脸上飞快地掠过一丝慌乱，强自镇定道：“不、不敢劳烦林公公，是小的手脚粗笨……”

小林子的目光骤然锐利起来，如冰针般刺向那小太监，虽只是一瞬又恢复低眉顺眼，但那瞬间的威压却让后者猛地打了个寒颤，后面的话噎在了喉咙里。

景琰终于抬起了头。他并未看向那慌张的小太监，而是将目光投向小林子。他看到小林子依旧维持着恭敬的姿势，但托着茶盏底部的指尖却极其轻微地颤了一下，那是一种极度克制下的警示。

殿内的空气仿佛骤然凝固了。

景琰的心猛地一沉。果然来了吗？如此迫不及待，用这等不上台面的手段？他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是平静地对那小太监挥了挥手：“无妨，退下吧。”

小太监如蒙大赦，几乎是踉跄着快步退了出去，背影仓惶。

书房内再次只剩下景琰和小林子两人，以及那盏散发着幽幽热气和隐秘杀机的茶。

小林子保持着捧茶的姿势，一动不动。

景琰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茶盏上，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有何不妥？”

“回殿下，”小林子的声音也同样低沉清晰，语速平稳，“此茶盏盖钮与杯口处有极细微的油渍，并非膳房惯用的油脂。茶香之中混有一丝异样甜腥，似是‘缠丝萝’的根茎研磨后混合了蛇涎液的味道。此物遇热毒性渐发，初时令人精神倦怠，日渐虚弱，久服则……伤及心脉，药石罔效。”

他语速平稳，叙述清晰，竟将这阴毒之物说得如同寻常药材一般。若非常年浸淫此道或有着非凡的见识与敏锐，绝无可能如此迅速地辨识出来。

景琰的指尖微微发冷。他听说过“缠丝萝”，那是宫闱阴私中偶尔才会出现的脏东西。对方甚至懒得掩饰这第一次试探的恶意，或者说，这是一种肆无忌惮的警告——在这深宫之中，他萧景琰的性命，如同草芥。

他看向小林子。这个太监依旧垂着眼，看不清神情，但那挺直的背脊和稳托茶盏的手，却显出一种异样的镇定。他没有惊慌失措地大喊大叫，没有急于表功，而是用这种最不引人注意的方式，化解了这第一道致命的考验。

“你待如何？”景琰问道，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此物毒性发作缓慢，一次半次，于身体无大碍。”小林子低声道，“殿下只需如常用下，对方便知此次未能得手，或会放松警惕，亦会认为殿下并未察觉。奴婢会将其残渣小心处理，不留痕迹。如此，方能暗中探查下毒之人及其背后指使，而非打草惊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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