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的沉寂并未持续太久。
高公公带着那封存的两件“证物”和一肚子疑虑回宫复命,留下的是一片劫后余生般的死寂与狼藉。宫人们大气不敢出,低头收拾着被翻乱的器物,偶尔偷偷抬眼觑向主位上面无表情的太子,以及他身侧那位脸色依旧苍白的小太监。
萧景琰挥了挥手,赵怀安立刻会意,带着侍卫悄无声息地退至殿外警戒,苏婉如也领着宫人迅速退下,只留下忠伯在远处守着。转眼间,偌大的正殿只剩下景琰与小林子二人。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彼此压抑的呼吸声。
景琰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小林子身上,看着他依旧微低的头颅,单薄的身躯在宽大的宦官服下似乎还在细微地颤抖。方才那电光火石间的惊险,那几乎要触及毁灭边缘的搜身命令,此刻回想起来,仍让他心有余悸。
“你……”景琰开口,声音因紧绷而略显沙哑,“袖中之物,处理干净了?”
小林子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迅速垂下,低声道:“殿下恕罪……方才情急……奴才……”他似乎在斟酌词语,身体抖得更厉害了些。
景琰的心往下沉去,难道……?
却见小林子忽地撩起袖袍,露出里面浅色的中衣袖子,其上并无他物。他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如同气音:“幸得陛下口谕来得及时……那物件……还在奴才身上。”
景琰瞳孔微缩,袖中的手瞬间攥紧!竟然还在!那刚才高公公若是搜身……
“你!”景琰几乎是咬着牙吐出这个字,一股后怕混杂着难以言喻的震怒涌上心头。他竟将如此要命的东西一直带在身上,还在殿上经历了那般盘问!
“殿下息怒!”小林子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语速却急切而清晰起来,“并非奴才不想处理,实是不能!高公公疑心已起,方才离去时,殿外必有眼线监视!此时若处理,无论丢弃还是销毁,一旦被察觉,便是铁证如山!唯有……唯有让其‘消失’得更为彻底,方可无虞。”
景琰一怔,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在敌人眼皮子底下,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最好的办法,反而是按兵不动,等待更稳妥的时机。这份胆识和冷静,远超他的预料。
他看着跪伏在地的小林子,那瘦弱的肩膀仿佛承担着千钧重负。怒火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是后怕,是庆幸,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触动。
“起来吧。”景琰的声音缓和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今日……多亏你了。”
小林子却没有立刻起身,他保持着跪姿,声音依旧很低,却透着一股决绝:“殿下,今日之事,尚未了结。”
景琰眉头一拧:“嗯?”
“高公公带走的‘证据’相互矛盾,陛下虽下口谕暂息事宁,但疑心绝不会消。幕后之人一击不成,恐不会善罢甘休。”小林子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冷静分析的光芒,之前的惶恐仿佛只是伪装,“殿下此刻不能只是等待。必须……主动出击。”
“主动出击?”景琰凝视着他,“如何出击?凭那树下挖出的布片?”那本就是他急智下的产物,漏洞百出,经不起细查。
“不。”小林子摇头,目光锐利起来,“殿下,您不觉得那布偶的布料,很是眼熟吗?”
景琰一怔,努力回想那布偶的模样。灰色的粗布,确实普通……但经小林子一提,他猛地想起,这种质地的布料,似乎……“像是宫内低等杂役或是……某些特定宫殿侍卫裹刀剑用的粗布?”
“殿下明鉴。”小林子低声道,“但您再细想,那布料的织法,边缘的锁边方式,是否与去年尚服局为贵妃宫中侍卫统一换装的刀剑裹布尤为相似?贵妃娘娘母家掌管部分军需,当时特地选用了其家族作坊特供的一种棉麻混纺粗布,看似普通,实则细看纹理略有不同,更耐磨,且浸过特制的防虫药液,有一股极淡的、独特的辛涩气味。奴才方才靠近时,隐约嗅到了。”
景琰心中巨震!他竟然观察得如此细致入微!连这等细微差别都记得?
“你的意思是……”
“奴才不敢妄言。”小林子立刻低头,语气却无比清晰,“只是觉得蹊跷。若真是栽赃,为何偏偏选用这等可能留下线索的布料?或许……是行事仓促?或许……是觉得无人会注意此等微末细节?又或许……是觉得即便被注意到,也无人敢深查下去?”
句句没有指认,句句却都将矛指向了长春宫!
景琰的心脏怦怦直跳。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但或许也是目前唯一能破局的方法!将水搅得更浑,将焦点引向幕后黑手自身!
“你可知,若此举失败,或是被反咬一口,会是何等后果?”景琰的声音凝重无比。
“奴才知晓。”小林子叩首,“然则坐以待毙,结局未必更好。殿下乃一国储君,岂能任由小人构陷,清誉受损?唯有将疑点揭开,置于陛下眼前,或可争得一线生机。且……”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陛下今日口谕,似乎……并非全然不信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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