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东宫的书房内却仍亮着一盏孤灯。烛火摇曳,将太子萧景琰的身影拉得细长,投在冰冷的地面上,更显几分清寂。他面前摊着一本《论语》,目光却并未落在书上,而是怔怔地望着跳动的烛芯,眉宇间锁着一层化不开的忧色。
白日的“小朝会”虽只有寥寥数人,但柳文渊带来的那份关于二皇子门下官员贪污河工款子的密报,像一块沉重的石头投入本就暗流汹涌的湖面,让他更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身处何等的险恶之境。扳倒一个门人容易,但打草惊蛇之后,必将引来二皇子一系更疯狂的反扑。他现在,还没有足够的实力去承受。
“孤……是否太心急了?”他低声自语,声音在空旷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脆弱。这种偶尔流露的迷茫与自我怀疑,是他绝不会在外人面前展现的,唯有在这深夜独处之时,才会悄然浮现。
“殿下。”一声极轻的呼唤在门边响起,带着惯有的谨慎。
萧景琰抬起头,眼中的迷茫迅速褪去,恢复了平日的温润与克制:“是林夙啊,进来吧。”他注意到小林子手中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羹汤。
小林子悄无声息地走进来,将羹汤轻轻放在书案一角,避开了那些重要的文书。“夜深露重,殿下早些安歇吧。这是厨房温着的燕窝羹,您晚膳用得少,用一些暖暖胃。”
他的细心一如既往。萧景琰心中微暖,目光落在小林子清秀却难掩疲惫的脸上:“你也辛苦了。事情……都办妥了?”
“是。”小林子垂首应道,“石虎那边已经联系上了,他很爽快,说当年若不是……若不是您暗中批示,他那帮兄弟早在京兆尹的大牢里烂掉了,这份恩情他始终记得。他手下那些弟兄三教九流都有,盯梢、探听市井消息最为拿手。”他没有说自己是如何与石虎结识的,那涉及他入宫前的一些尘封往事。
萧景琰微微颔首,他几乎不记得自己批示过那样一份小案子,或许是底下人按流程送上来的,他随手翻了翻觉得处置过重便改轻了些。于他不过是举手之劳,于他人却是再造之恩。这宫廷内外,权力的细微波动,竟能牵扯如此之广。
“芸娘那边呢?”他又问。白日小林子向他请示时,简单提过绣坊的芸娘是他的同乡,或许可为助力。
小林子的眼神微微亮了一下,但很快又收敛起来:“芸娘也答应了。绣坊每日往来于宫内宫外,为各宫主子、朝臣家眷制备衣物,那些夫人小姐们身边的丫鬟仆妇,在等候时常会闲聊,其中不乏有用的信息。芸娘心思活络,人缘也好,她会帮着留意收集。”
他说得平静,但萧景琰能想象到这轻描淡写背后的如履薄冰。每一个环节都可能出错,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万劫不复。他看着小林子,这个比自己还小两岁的少年,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竟真的凭借一己之力,在这铜墙铁壁般的深宫和错综复杂的京城,初步编织起了一张看不见的网。
“很好。”萧景琰的声音里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他拿起羹碗,舀了一勺送入口中,温热的羹汤顺着喉咙滑下,似乎连心底的寒意都驱散了些许,“如此一来,我们便不再是聋子、瞎子了。”
小林子静静侍立在一旁,看着太子慢慢用着羹汤,心中也是波澜微起。建立这条情报线,他冒了极大的风险。石虎虽讲义气,但毕竟是市井中人,利益交错;芸娘念旧情,但宫中耳目众多,一旦被发现私传消息,就是杀头的大罪。
但他没有选择。太子殿下身边可用之人太少,忠伯年事已高,赵怀安忠诚却局限于护卫之职,柳文渊有新投之诚却尚无根基。唯有他,借着这卑微的太监身份,行走于宫廷阴影之中,才能做一些别人做不到的事。
这份信任,太重了。从太子将他调来东宫,到一次次默契的配合,再到那枚象征信任的玉佩……他摸了摸袖中那枚温润的物件,只觉得心头沉甸甸的,却又有一股炽热的暖流支撑着他。
“目前,石虎的人主要负责宫外市井、酒楼茶肆的消息,尤其关注与二皇子、三皇子府邸有往来的官员和商贾的动静。芸娘则侧重宫内女眷之间的流言蜚语,以及通过衣物用料、规制变化窥探各宫动向。”小林子低声汇报着初步的架构,“两条线互不交叉,由奴才居中整理筛选,再报与殿下知晓。”
萧景琰放下碗勺,眼中流露出赞赏:“思虑周详,如此安排甚好。信息贵精不贵多,更要确保安全。”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林夙,此事关乎东宫存亡,亦关乎你我性命,务必谨慎再谨慎。非紧要之事,不必频繁传递消息,宁可慢一些,也绝不能出错。”
“奴才明白。”小林子郑重应下,“每次传递都会更换方式和地点,绝不会留下把柄。”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极轻微的“叩叩”两声,像是夜风吹动了树枝,但又带着某种特定的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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