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祭风波已过去两日,东宫内的气氛却并未缓和,反而愈发凝重。太子萧景琰手臂上的擦伤已无大碍,但那日惊马冲撞、碎石飞溅的混乱场景,以及背后隐含的杀机,却如同殿内萦绕的淡淡药香,无处不在,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窗外秋雨淅沥,敲打着枯黄的芭蕉叶,更添几分萧瑟寒凉。
景琰披着一件素色外袍,坐于书案之后,面前摊着一本奏疏,目光却并未落在其上。他脸色略显苍白,眼神沉静,却比往日更多了几分冷冽。那次“意外”绝非偶然,他以往的隐忍退让,换来的并非安宁,而是变本加厉的算计,甚至欲置他于死地。
“殿下,”侍卫统领赵怀安大步走入殿内,甲胄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他抱拳行礼,面容刚毅,带着一丝未散的怒意,“末将已初步查问过当日负责车驾、警戒的所有侍卫及内侍。”
景琰抬眸,声音平静无波:“讲。”
“拉车的马匹在出发前一切正常,饲料、饮水均无异样。事发地段路面平整,并无天然坑洼。惊马之后,末将检查过那匹马,在其后臀发现了一处极细微的、几不可察的锐器刺入痕迹。”赵怀安语速沉稳,条理清晰,“像是极细的银针之类,手法老辣,刺入即退,若非仔细查验几乎发现不了。马匹受此剧痛,方才失控。”
景琰指尖轻轻敲击桌面:“也就是说,是有人混在仪仗队伍或是围观人群中,伺机下手。”
“是。且此人武功不弱,手法精准,对时机把握极佳。”赵怀安沉声道,“事后混乱中,此人极易脱身。末将已盘问过当时在附近的所有人,无人注意到异常。对方做得极其干净利落。”
景琰沉默片刻。这结果,既在意料之外,细想却又在情理之中。他那些好兄弟们,手下从不乏这等能人异士。
“继续查。”景琰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将所有当日参与秋祭人员的名单,尤其是临时调派、或是行为有丝毫异常者,逐一排查。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是!”赵怀安领命,眼中闪过厉色。太子殿下此次似乎不再打算像以往那般轻轻放过,这正合他意。身为东宫侍卫统领,护主不利已是失职,若不能揪出幕后黑手,他无颜面对殿下。
赵怀安退下后,殿内复又归于寂静,只剩下绵密的雨声。
景琰揉了揉眉心,疲惫感如潮水般涌上。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赵怀安能从明面上查探马匹、人员,但那些隐藏在更深处的、盘根错节的关系和阴谋,却非武力和直接盘问所能及。
他目光下意识地转向殿外廊下。
小林子正静立在那里,如同融入阴影的一部分。他穿着低等太监的青灰色衣袍,身量尚未完全长开,显得有些单薄。他微垂着头,姿态恭顺,仿佛只是在尽职地等候传唤。但景琰知道,那双总是过于清亮灵动的眼睛,此刻必然在飞速运转,将方才赵怀安的汇报,与他自己所知所闻的一切,细细勾连。
“小林子。”景琰开口。
身影微动,小林子悄无声息地快步走入殿内,躬身:“奴才在。”
“方才赵统领所言,你都听到了。”景琰看着他,语气放缓了些许,“你如何看?”
小林子没有立刻回答,他沉吟了片刻,似乎在谨慎地组织语言:“回殿下,赵统领查明的,是‘手’。奴才以为,找到这只‘手’固然重要,但更需弄清,‘手’听命于谁,又是通过何种途径,准确知晓殿下车驾经过的时机与位置。”
景琰颔首,示意他继续说。这正是他所思所想。
“秋祭仪程虽非绝密,但具体时辰、路线,并非所有下人都能清楚知晓。能提前安排人手,精准下手……”小林子抬起眼,目光冷静,“奴才怀疑,宫内有人传递消息,甚至可能……就在东宫。”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极轻,却像一枚冰针,刺入景琰心中最不愿触碰的角落。东宫虽冷清,但留下的,大多是他以为可信之人。
“你有头绪?”景琰的声音低沉下去。
“奴才不敢妄断。”小林子立刻低下头,“但奴才可尝试从别处着手。当日仪仗队伍组成复杂,除东宫属官侍卫,还有銮仪卫、内府监拨调的人手。各宫娘娘、皇子们或许也会派人旁观……鱼龙混杂,正是探听消息的好时机。奴才愿借职务之便,在宦官之中暗中查访,或能听到些……赵统领不易听到的闲言碎语。”
他的方法,与赵怀安的正大光明截然不同,是另一种属于阴影深处的路径,蜿蜒却可能直指核心。
景琰凝视着他。这个小太监,总是能在绝境中寻到一丝缝隙,并用他超乎年龄的谨慎和智慧,将那缝隙悄然撬开。他再次庆幸当日将他调来身边。
“准。”景琰只回了一个字,却包含了全部的信任与托付,“务必谨慎,安全为上。”
“奴才明白。”小林子躬身,“若无其他吩咐,奴才这便去办。”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