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的夜,比皇宫更沉,更静。失去了宫墙的阻隔与都城万家灯火的映照,荒野的寒气与黑暗便肆无忌惮地弥漫开来,唯有院落中几盏孤零零的气死风灯,在夜风中摇曳,投下变幻不定、鬼魅般的光影。
林夙所居的院落位于西苑建筑群的边缘,本是存放杂物的库房旁院,虽经赵怀安派人紧急收拾,依旧难掩其简陋与偏僻。此刻,书房内烛火通明,林夙披着一件厚实的旧斗篷,正伏案查阅着堆积如山的皇庄旧账。
他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恢复了惯有的专注与锐利。指尖划过泛黄纸页上密密麻麻的数字,时而停顿,用朱笔在一旁的空册上记下疑点。咳嗽仍时不时侵扰他,但他总是迅速用帕子捂住,待平复后,又立刻投入那繁复枯燥的数字迷宫之中。
小卓子端着一碗刚煎好的药,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看着林夙单薄的身影和灯下显得愈发青白的侧脸,忍不住劝道:“公公,时辰不早了,您身子还没好利索,不如先歇息吧?这些账本又不会长腿跑了。”
林夙头也未抬,声音因疲惫而有些沙哑:“无妨,再看几卷。早些理出个头绪,才好……”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才好做什么。是为了景琰日后新政铺路?还是为了证明自己离了东宫并非无用之人?或许兼而有之,又或许,他只是需要用这种近乎自虐的忙碌,来填补内心那巨大的空洞和远离那人的惶惑。
他抿了一口苦涩的药汁,目光重新落回账册。这些陈年旧账,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暗藏玄机。田亩数目与实际产出对不上,采购开销虚高得离谱,一些皇庄的收益年年递减,理由却含糊其辞。牵扯其中的名头,不乏宗室勋贵,甚至隐约能看到一些与三皇子母族、李阁老门下官员有关的影子。这里面的水,比他预想的还要深,还要浑。
“卓子,”林夙忽然开口,指着一处账目,“你去查查,三年前负责修缮西苑观星台的那个营造司主事,后来调任何处了?还有,这几年负责往宫里送西山木炭的皇商,背景也摸一摸。”
“是,公公。”小卓子连忙应下,将林夙的吩咐牢牢记在心里。他虽不太懂这些账目里的弯弯绕,但他知道,林公公交代的事,必然极其重要。
窗外,夜枭发出一声凄厉的啼叫,划破寂静。
林夙执笔的手微微一顿,抬眼望向漆黑的窗外,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不知为何,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并非全然源于账目上的发现,更像是一种对潜在危险的直觉。赵怀安傍晚时分曾来报,外围巡查的护卫发现了一些陌生的脚印和车辙痕迹,虽未发现人影,但在这荒僻之地,已属异常。
“赵统领那边,可有新的发现?”林夙问道。
小卓子摇头:“赵统领带人又扩大范围巡查去了,让公公您安心歇着,院外有兄弟们守着,万无一失。”
林夙点了点头,不再多问,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账本上。然而,那份萦绕心头的危机感,却如同窗外逐渐浓郁的夜色,挥之不去。
子时过半,万籁俱寂,连虫鸣都已歇下。
院落外围的黑暗中,十几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然无声地逼近。他们身着夜行衣,黑巾蒙面,动作矫健迅捷,显然训练有素,绝非寻常毛贼。为首一人打了个手势,众人立刻分散开来,呈扇形向院落合围,手中兵刃在微弱星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幽光。
墙根下,两名值守的护卫背靠墙壁,警惕地注视着前方。忽然,其中一人耳朵微动,低喝道:“有动静!”
话音未落,数支弩箭已破空而来,带着尖锐的啸音!“噗噗”两声,弩箭精准地没入两名护卫的咽喉,他们甚至连警示都未能发出,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敌袭——!”几乎在同时,院内另一侧了望的护卫发现了异常,扯开嗓子发出了凄厉的警报!
“铿铿铿!”刹那间,兵刃出鞘之声四起!
赵怀安如同一头矫健的豹子,从厢房中疾冲而出,手中长剑已然在手,厉声喝道:“结阵!保护林公公!”
留守院内的七八名护卫反应极快,瞬间以林夙所在的书房为中心,结成了一个简易的防御圈。他们都是赵怀安从东宫侍卫中精心挑选出的好手,虽惊不乱,眼神锐利地盯着从墙头、屋顶翻涌而入的黑衣刺客。
“杀!一个不留!”刺客首领声音冰冷,毫无感情地下达了命令。
黑衣刺客们一言不发,如同嗜血的狼群,悍不畏死地扑了上来!刀光剑影瞬间交织在一起,金铁交鸣之声、怒吼声、惨叫声顿时打破了夜的宁静!
战斗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刺客人数占优,手段狠辣,招招致命,显然是抱着灭口的目的而来。而赵怀安率领的护卫则凭借默契的配合和顽强的意志,死死守住书房门窗,寸步不让。
“嘭!”一名刺客撞开窗户,试图闯入书房,却被守在窗内的护卫一刀逼退,肩膀上瞬间见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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